武林武林，既有仗著武藝為非作歹的歹人，自然也有仗著一腔血勇，踏足江湖的孤膽遊俠。
蘇白作為一國之君，對待武林有敵意，卻不意味著他要將所有和武林有關的人，統統一刀切。
偌大個大乾，若是把和江湖有關的人全殺了，那人口估計也有十去七八，談何大乾盛世？
這，也是蘇白“手下留情”的原因。
大乾天牢。
自從那日過後，天牢中的人，就被分成了兩撥。
一邊，是身懷重罪的所謂江湖豪俠。
另外一邊，卻幾乎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柳兄！柳兄！”
“自你踏足江湖以來，我孟家待你不薄，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我死嗎！？”
“別忘了，你行走江湖的兵刃，都是我孟家提供的！”
天牢的一角，一個公子哥打扮的少年紅著眼睛，對著對面低聲咆哮。
隔著一條並不算寬的陰暗走道，搖曳的燭光下，一名憨厚少年面紅耳赤，聞言頓時血氣上湧，雙手窩在鐵製牢房的欄杆上一陣用力！
然而經脈被封，渾身痠軟無力，就算他天生神力，面對這平時揮手即碎的鐵柵欄，此刻卻是無能為力。
“鬧什麼鬧！”
一個有些尖細的嗓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負責看押犯人的東廠太監動作如同鬼魅，瞬間便至，毫不客氣地對著柳姓少年就是一棍。
雖然沒有用上真氣，但這一棍勢大力沉，立刻劈的這憨厚少年成了個滾地葫蘆。
“嘖！你們這些馬上要死的玩意兒，這是在拖人下水嗎？”
“人還沒死呢，現在找替死鬼是不是早了點！”
東廠太監收起棍棒，不屑地看向了另外一邊。
卻見到那名出聲的公子哥已然躲到了人堆裡。
他懶得進去找人，鄙夷地搖了搖頭，徑直走開。
那日“文聖”大人進入天牢之後，除了帶走那位江湖聖女之外，也將這些人分成了兩撥。
刑部那邊正在加班加點地蒐羅這些人的罪證。
由結果倒推，顯然比直接審問要有效的多。
每隔一段時間，當刑部蒐集到足夠的罪證，就會提出幾個人，在午門菜市斬首，當眾宣讀其罪行。
三天的功夫，午門已經重開了兩次。
偶爾也會有不怕死的江湖人想要劫法場，但是每次都還沒等機甲營出手，東廠太監就已經將其全部擊斃。
這種慢慢等待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甚至有人主動找他袒露自己罪行，以求個痛快的，也有畏罪自殺的。
當然也會有這孟姓公子一樣，不捨得這繁華世界的。
“柳兄，這都第幾次了。”
天牢內，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嘆著氣，扶起了被打翻在地，一時半會站不起來的柳姓少年。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個孟姓公子挾恩圖報，而這柳姓少年也確實是天生神力，經脈被封身體都這麼健壯。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
“他已是必死之人，就算你想救，也根本救不了。”
“更何況就算你一棍都受不住，就算打破這牢門，又如何奈何得了那群東廠鷹犬？”
“他是臨死之人想要找一根救命稻草，你這又是何必？”
“況且……如果刑部之前處決的那兩批人真如他們所言，如此作惡多端，那這孟公子也不會比他們好到哪兒去，你又何苦為了此等人渣而枉費心血。”
消瘦中年男子拍了拍柳姓少年的肩膀，幽幽嘆了口氣。
雖然這一面的人不像對面有性命之憂，但經脈被封，身在牢籠，又能好得到哪兒去？
而且最大的問題，還是那日聖女被帶走之前的話。
“大乾百姓，真的需要一個江湖嗎？”
瑤仙子是這麼說的，能聽得懂的人，這兩天情緒都不太高。
比起那些刀頭舔血的亡命徒，至少他們這幫人，確實是奔著匡扶正義踏足江湖的。
但如果江湖本身就沒有意義，反而是引起百姓苦難的主因。
那麼他們的所作所為，豈不就像是在加劇百姓的苦難？
那他們還能自稱為什麼江湖遊“俠”，正道人士！？
況且……正道人士？
消瘦中年眼神陰鬱地看了對面一眼。
這對面的人裡，所謂的正道人士……可是佔據了絕大多數。
而自己這邊的不遠處，就有一個江湖中人人唾棄的……魔門中人！
若是在野外遭遇，少不得要兵刃相見的那種！
正道人士，被大乾認為罪大惡極。
魔門中人，卻和自己關在一邊。
很明顯，大乾皇帝眼裡的善和惡……和江湖的正邪之分並不一致。
可讓他感到難受的，卻是隱隱約約間，他感覺大乾皇帝……才是對的！
跳出江湖的正邪之分，這大乾皇帝似乎只在乎這個人做了什麼事情，沒做什麼事情。
正派和魔門的立場，完全不被看在眼裡。
“孟……孟公子人不壞啊……”
柳姓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他自幼便是個孤兒，根骨卻是極佳，能靠著一本撿來的秘籍殘本硬生生練成四品武夫，踏入江湖之後，便碰到了這位孟公子，成了他的門客。
江湖之中，這種事情其實不少。
再怎麼行俠仗義，總是要吃飯的，成為江湖門閥的門客，就是一條不錯的路，也是大部分武林散修維持生計的方法。
“人不壞？”
“你是說，一個親手製造了三起滅門慘案，只因看上一個女子，便親手掐死其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孩的人，不壞？”
一個沉穩的聲線，突然傳入了柳姓少年的耳朵。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陣尖細而激動的聲音。
“參……參見陛下！”
柳姓少年斜著頭望去，走道的盡頭，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身影，正緩緩朝這邊走來。
無錯書吧那幾名下手狠辣的東廠太監五體投地跪倒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燈光昏暗，燭火因這道身影的走動而搖晃不已，投射在天牢牆壁之上。
一張平靜的臉，漸漸被燭光照亮。
人的名，樹的影。
午門之前，沒人覺得如今的大乾皇帝有半分威嚴。
午門之後，三千漕幫幫眾用血的代價，給所有的京都江湖人，好好地解釋了一下什麼叫做天威浩蕩！
搖曳的燭光中，柳姓少年產生了一絲錯覺。
那雜亂的光影，此刻彷彿化作了一條巨龍，正在朝自己撲面而來！
他一陣恍惚之際，那條巨龍已經到了身前，口吐真言。
“你們……想要活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