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月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同太子殿下?”
賀蘭芝趕緊捂住她的嘴,羞澀地點了點頭。
隨即她又補充道:“只不過如今朝中推拒聲頗大,是以我與太子還是以禮相待,但凡他不能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便直接拋去一切,仗劍走天涯去。”
賀蘭芝依舊是那副布衣打扮,高高梳著馬尾,英姿颯爽,並不因心中懷有春情而變得嬌柔不堪。
謝明月眨了眨眼,嘆氣道:“如今那個位置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情形。這些朝臣多半的應當不會同太子對著幹,恐怕只有少部分老學究老頑固,要拿年紀說事。”
賀蘭芝點點頭,眼神柔和下來。
“如今朝中都罵我是禍水,是妖孽,是狐狸精,迷惑了一世英名的儲君,太子應承我要處理好此事,我便也懶得煩心這些,總之要麼事成,要麼走人。”
她說得豁達,可謝明月心中自然是希望友人能同自己心儀之人在一起,有個美好的歸宿。
她還記得此前那場大婚,就連她都能從賀蘭芝的身上看到一股絕望的死氣。
那日過後,武帝的身體突然急轉欲下,朝中局勢翻騰,謝明月便非必要不再出門,顧清瑩與尉茂母子倒是常來府中陪她,府中的歡聲笑語不曾少過。
直到有一日,喪鐘大鳴。
武帝殯天了。
新帝即位,朝中清洗。聽說新帝要立賀蘭芝為後,遭到朝中許多股肱之臣的反對,新帝卻是寧願血流成河,也執意將賀蘭芝立為了皇后。
這一切謝明月都是躺在院中聽旁人同她說的,只因她的肚子如今日漸滾圓,如同揣了兩個鋥亮的西瓜,撐得她肚皮發緊,腿腳也虛浮了一些,連正常的鞋履都穿不上了,在院中偶爾走兩步時,也是穿著特製的軟履。
為此,顧清瑩直言她受了大罪,戚縉山更是常常陰沉的盯著她的肚子,心中沒有一絲迎來新生兒的喜悅,而是心疼的摟著她,要逼迫苟子涵研究出絕嗣藥方,此後再也不生了。
謝明月知道他又想起了當初那段恐懼的生產記憶。她一個臨盆之人,卻反過來每日都要想著法兒安慰他。
她發動那日,戚縉山原本也告了長假在府中寸步不離,卻不得不在那日上朝,只因新帝要冊封他為國公,從此開天闢地,迎接新的王朝。
等戚縉山帶著封賞下朝之時,聽到的卻是夫人在家發動的訊息。
事後聽旁人講,一向不可一世的秦國公當時瞬間白了臉,丟下一眾抬著封賞的人,搶過一旁隨從的馬,便飛奔回府去迎了他的那對龍鳳雙胎。
謝明月曆經了半天的苦難後,誕下了一子一女。
產房內,戚縉山不顧穩婆阻攔,硬是在一旁攥住她的手,同她硬生生熬了半日,孩子誕下時,他的臉色甚至比謝明月的更白。
很久以後,穩婆喝了兩杯燒酒,說著醉話。
“當時那秦國公眼淚都出來了,摟著國公夫人一味地說自己該死,讓她受了罪。要老婆子我說,這輩子就沒見過這般疼媳婦兒的男人,往後再有誰標榜自己愛老婆,老婆子我都要拿這件事好好說道說道。”
孩子們滿月時,謝明月在苟子涵的調理下,幾乎已回覆了生產前身子的九成,餘下一成是她不肯喝苦藥,於是偷偷將藥倒在樹下,直到燒死一棵樹後,才被戚縉山發現。
戚縉山轉而又命苟子涵去琢磨口味適當的藥物。苟子涵只好認命地仰天長嘆。
人家兒女滿堂,他卻做牛做馬!
孩子們滿月那日,秦國公府滿京慶賀,光是糖就定光了京中好幾個老字號鋪子近一年的貨量,更有那西域商會千里迢迢從柱州運來無數珍奇特產,沿街分發。只消領取的人說上一句祝福秦國公府兩位小主子的話,便可帶走。
一時間,滿京人走在街上,耳邊皆是吉祥祝福之語。
秦國公府流水似的銀兩花出去,最後滿月宴時,就連新帝也同皇后一起攜厚禮前來祝賀。
兩個從謝明月肚子裡鑽出來的健壯嬰孩,幾乎成了整片疆土最尊貴的孩子。
只是在滿月宴後,秦國公府又收到了一條密信。
被新帝屢奪封號,囚禁在府中的瑞王被自己的第五房小妾殺死在了府中。
隨後,瑞王妃同小妾以命相搏,兩人雙雙同歸於盡。
得到這個訊息之時,謝明月拿著湯匙的手狠狠一抖,叮噹落地。
她不顧一地狼藉,起身向前跑去。
“送我去瑞王府,快!”
等她趕到時,木槿躺在一片白生生的麻布中,面容安詳,似乎嘴角還帶著笑意。
謝明月腿腳一軟,在身旁四名丫鬟的攙扶下,眼淚最終還是滾滾落下。
“夫人,五姨娘給您留了信。”
國公府的下人們進了王府一趟,帶出來一些木槿的遺物。
謝明月接過信,讀了兩行,便再也忍不住地將信紙按在自己的胸口,悲痛哭泣。
原來木槿這個傻丫頭心中竟殘留著這麼強烈的執念。
連她都已經放下了,可她卻仍舊堅持留在王府中,只為了尋找機會,親取瑞王性命,替當年被瑞王和劉家害得慘敗的顧肇源報仇……
謝明月在秦國公府新修葺的墓地中為木槿立了碑。
她帶著兩個孩子站在木槿的碑前,哽咽道:“這是你們的木槿姨姨,姨姨在天有靈會保佑你們的,我們也願木槿姨姨來世簪花,一生美好。”
兩個粉雕玉砌的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只是伸出手放在嘴中吮著,待看到木槿的碑後,卻紛紛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謝明月擦掉淚眼,這才看到不知何時,一旁的花樹上飄來了一朵完整的花,正正好好落在木槿的碑前,像是應驗了她方才的那句祝福。
往後再不必受這一世的苦難了。
當晚,謝明月只覺得自己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她墜入深深的夢境。
夢裡那個二十六歲的她,代替她回到了過去。
這一次,所有的陰謀詭計,魑魅魍魎,全都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