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站在門口，稍微清了清鼻子，又仔細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這才打起精神進去。

“順子哥，我這不是來了嗎？”

秦嫣雙眼通紅，嘴角卻是扯出了個笑容，當真是又有悲傷、又有堅強、又有關心，層層情緒都在眼裡，一絲不差，一毫不缺。

張順立馬掙扎著想坐起來，被張長貴一把按住。

張順吃力地偏著頭，朝秦嫣那邊看過去，一見秦嫣通紅的眼眶，立馬急了。

“秦老師，你哭了？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這就去找他拼命。”

氣得張長貴狠狠瞪了他一眼，“發什麼瘋呢你？就你現在這模樣，你拼得過人家誰？”

張順不敢惹張長貴，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

他們雖然分了家，可張長貴做主習慣了。要是犯了什麼錯，自己老爹那關容易過，可要是被這個叔叔知道了，那是真不好糊弄，說打真動手，一點不留情面。

張順又沒禿子那麼皮糙肉厚，是真扛不住。

秦嫣趕緊幫著解釋，“沒，沒人欺負我，同事們都對我很好，哪裡有欺負的？”

“我是想著給順子炒個菜，帶過來，結果用不慣她們的灶，煙大了，燻到了眼睛，菜也沒炒成，讓你們笑話了。”

“你看，大美嬸子也過來看你了。”

陳大美也只能尷尬地勉強笑了一下。

張長貴明顯皺眉，“有福家的，你怎麼來了？天明到家了？”

一提萬天明，陳大美不禁又紅了眼眶，只能含糊地應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平常明明挺討厭萬天明的，可現在只要一提起萬天明，一想到地上那張被撞得五官扭曲的臉，她就想哭，眼淚根本控制不住。

“有福家的，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張長貴敏銳地感覺到事情不對。

陳大美也沒打算瞞著，只是一說話就想掉眼淚，只能看向秦嫣。

秦嫣抽了下鼻子，“長貴叔，麻煩您出來一下，我有點事兒跟你說。”

“嗯。”

張長貴答應一聲，又讓長貴爹給陳大美拿蘋果吃，這才跟著秦嫣出來。

秦嫣不好直接說晚上的事兒，只能說萬天明後來又去找他，晌午過後，兩人去百貨大樓買東西，自己走得累了，在一樓休息，萬天明自己上樓去了。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萬天明居然出現在百貨大樓東邊的馬路上，被汽車當場撞死。

路邊看到的說，人是從百貨大樓樓頂上掉下來，又被車撞到，現在屍體已經在局子裡了。

張長貴聽得直接直了眼，“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他明明是，跟著縣裡的羅技術員，看大鵝孵化情況去了，縣裡大鵝一直孵不好，連夜把他叫走的。早晨還有送鵝蛋來給我們，怎麼可能是去找你了？又怎麼可能出車禍？”

秦嫣也是著實勞累，心有點亂，只聽到了張長貴說，萬天明連夜出去的，這正好跟“萬天明”去找自己的時間對上。卻沒注意聽，張長貴還說，萬天明早晨還回來過，而且，還給他們送了鵝蛋。

秦嫣只當萬天明去找自己，是瞞著張家爺仨，拿縣裡的技術員當藉口。

其實，萬天明真的是跟著羅技術員，去幫忙孵大鵝了。

上邊引進了一批新的大鵝種蛋，說孵出來的大鵝，產蛋量和肉質都比之前的好，想著規模養殖，先在鼎城縣搞了個試點。

批次養殖就得批次孵化，不能跟村裡一家一戶似的，讓母鵝自己抱窩孵，而且這新品種的大鵝也不怎麼抱窩，指望它們自己孵蛋根本不行。

縣裡的技術員想了很多辦法，連讓母雞幫忙抱窩都試了，還是沒孵出來多少。

大部分蛋在十幾、二十天的時候，就沒了動靜。就算有堅持到三十天的，也都在破殼的最後關頭失敗。

忙了幾個月，就瞧見過一隻小鵝，還弱得很，不吃不喝，三天就死了。

這段時間，負責孵化的技術員是一邊捱罵，一邊含著眼淚給縣裡食堂送毛蛋，全是孵不出來，憋死的，搞得領導現在聞見那味兒就想吐。

幾個技術員沒日沒夜地研究，可壓力大、任務重，著急上火的，吃不下，睡不著，身體都快熬垮了。

羅技術員實在是頭疼得扛不住了，請假出來，到縣醫院拿藥吃，正好遇上萬天明。

羅技術員和萬天明也算是熟人了，上次萬天明見義勇為受傷，在公社裡休養的時候，就是羅技術員過去跟他交流養殖經驗的。

倆人一見面，自然就聊起了孵大鵝的事情，要是上一世的萬天明，還真得被問住，畢竟，這新品種的大鵝他也沒接觸過，可重生回來，還有啥技術問題能難倒他？

上輩子雖然牛馬豬羊養得最多，可雞鴨鵝這種小個兒的他也養了不少，各種大鵝都認識。

一聽羅技術員說，還有四百多個蛋，馬上就要出殼，當下便跟羅技術員說了出殼期的注意事項，讓羅技術員回去試。

為啥單說出殼期的注意事項？一方面，是怕說太多了，羅技術員記不住。另一方面，自然還是出殼期的見效快。

只要羅技術員聽他的，保證今天晚上就能看見小鵝。自己都露一手了，還怕他們不回來找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後半夜，萬天明睡醒一覺，看張長貴還守著張順，剛把張長貴換下來，羅技術員就來了。

看見萬天明，羅技術員眼睛裡簡直要放出光來，又是送鵝蛋，又是道歉，握著張長貴的手，說一定得讓萬天明跟他回去，這次的孵化任務能不能完成，全在萬天明身上。

醫院照顧病人要是人手不夠，他留下都行，一定得讓萬天明過去幫著孵大鵝。

張長貴覺悟多高啊，哪裡能讓人家縣裡的技術員留下，趕緊說自己這邊沒問題，家屬都在，病人有人照顧，公家的事情永遠比私人的重要，既然縣裡需要萬天明，他肯定不會拖後腿。

萬天明在大鵝孵化車間裡，一直忙乎到早晨，調整了水床溫度，又提出了幾條改良通風的建議，還把快破殼的四百多鵝蛋都搞定了，一共孵出了三百四十六隻小鵝。

看著毛茸茸的小鵝擠在一堆，幾個技術員興奮地直接把萬天明舉了起來，立馬要向領導給萬天明報功。

萬天明自然得客氣，說功勞是大家的，整個孵化工作，缺少了任何一個技術員都不行。

其實，萬天明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肯定得見見負責大鵝養殖工作的領導，連怎麼跟領導說，他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