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天聰一直打著學習的旗號，沒怎麼幹過體力活，身體素質本就一般，再加上，昨夜奮戰一宿，今天又逛了半日，早就虛了。

要不是不想進醫院，他連這三層樓都懶得爬。

現在被中年女人奮力一推，哪裡還穩得住自己身體，直接就從前面的矮牆上翻了出去。

三層樓的樓頂，十幾米呢，直接頭朝下摔在馬路上，那還能有個好兒？

趕上後面又有一輛汽車過來，剎車不及，直接撞了上去。

萬天聰身子被撞出兩米多遠，又一次重重砸在地上，當場便沒了氣息。

後面的中年女人沒敢從矮牆往外探頭，聽見下面砰砰幾聲，料想肯定是摔得不輕，怕被人看見，趕緊貓著腰兒，拐進樓梯，裝作沒事人似的，又混在了人群之中。

中年女人剛剛推人下樓，心跳得厲害，自然是沒心思看大樓裡的百貨，裝模作樣在裡邊兒東瞅瞅，西看看，瞧見一個攤子上沒什麼人，就低頭裝模作樣地在那挑揀。

拿起一件，看兩眼放下，又拿起一件，在身上比畫比畫，再放下，其實那東西過眼過手，根本就沒過腦子，自己拿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她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告訴你，男士內褲。

還都是挑剩的貨底子，號碼也不全了，丟在一個大框子裡，減價處理。

中年女人滿腦子都是剛才推人下去，也不知道那人摔的怎麼樣了，死了沒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人看見，心不在焉的，也沒看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就往自己身上比畫。

聽著身後有人嘰嘰喳喳的，也沒在意。

後邊好像是有人在說什麼，“男人的內褲都不認識，真是鄉巴佬。”

又有的說，“誒喲，你瞧她，還放鼻子下面聞呢，怎麼還用牙咬呀？這是想嚐嚐是什麼味兒嗎？”

“那褲衩子又沒人穿過，哪裡來的什麼味兒？誒喲，真不知道怎麼想的，莫不是腦子有點問題，想男人想得不行了吧？”

“誒喲，你看她，居然還圍在脖子上了，這要是出去讓人瞧見，還不得樂一條街。”

中年女人開始腦袋嗡嗡的，那些聲音也就是進了進耳朵，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就出去了，沒過腦子，只當嘰嘰喳喳的跟她沒關係，可心跳慢慢平穩下來後，便覺出不對勁了。

往自己手上一瞧，居然是條藏藍色的男士內褲，瞬間一個大紅臉，扔回框子裡，轉身就想趕緊走。

卻又被營業員喊住，提醒她脖子上還圍著一條呢，要是買就交一下錢，不買趕緊放下。

中年女人伸手往脖子上一摸，還真抓下來一條男士內褲，是大紅色的。

這給她臊得，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把紅內褲扔回框子裡，轉身就走。

“誰稀罕你的破玩意兒，留著回家給你男人穿去吧。”

“誒，你這老太太，怎麼說話呢？你又不買，在這裡擺弄半天，你還有理了？”

“我就是有理了，怎麼著吧？你賣東西的，我買東西的，怎麼，你賣東西還不讓別人挑啊？你東西不好，我挑不中不買，不行嗎？姑娘家家的，賣男人內褲，不嫌害臊！”

中年女人也是急眼了，丟了個大人不說，這賣東西的小丫頭片子居然還叫自己老太太。

自己還沒五十呢，怎麼就老太太了？

打從自個兒在老榆樹溝子裡落生，街坊四鄰的就誇長得白淨好看，雖然後來又有了個張桂花，比自己歲數更小，更好看，可那張桂花命沒自己好啊！

張桂花嫁人不帶眼，找了個短命鬼，男人早早死了，一個人操持十幾年，早就老得沒法看了。

哪像自己，在婆家重活根本不用自己動手，有吃有喝的，快五十了，臉蛋還是帶著水靈氣兒。

孃家、婆家兩個村子，哪個不說自己長得年輕，怎麼到她嘴裡，就成了老太太？

女人直氣得想撕了營業員的嘴。可營業員又哪裡是好欺負的？

那時候，可沒什麼顧客是上帝的說法，百貨大樓是國營單位，營業員也是吃公家飯的，才不會給她好臉色，白了中年女人一眼，“行，有什麼不行的，你挑唄，慢慢挑，好好挑。”

“咱這可是男人穿得內褲，不好好挑挑，哪裡知道合不合適？光看可挑不出好歹，還得拿鼻子聞一聞，拿牙咬一咬，拿嘴嘗一嘗，往脖子上圍一圍，試試有沒有男人味兒。”

“你挑唄，慢慢挑，大傢伙都看著你挑，挑吧。”

中年女人一回頭，還真有不少人看著呢，一個一個的，東西都不買了，就等著瞧她的樂子。

那年代，城裡人是真看不起鄉下人，雖然就是個小縣城，可人家就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中年女人明顯是村裡來的，什麼都不懂，這幫圍觀的，簡直是當看猴子戲了。

中年女人老臉更紅，指著營業員就罵：“你胡說八道什麼？誰往脖子上圍內褲了？誰咬內褲了？誰看見了？”

營業員哼了一聲：“吶，他們都看見了，不信你問他們。”

“還有，你剛才咬內褲，口水都留內褲上了，你敢說這牙印不是你的？”

說話間，營業員從貨攤子上撿起一條內褲，上面還真有一處水漬，兩顆牙印，正是中年女人剛才咬的。

也不知道誰發明的這種挑衣服的法子，反正當時很多人都是這樣，買成品的衣裳，經常要用牙咬一咬布料，好像是有什麼布料，一咬會咯吱咯吱響。

中年女人當時也沒瞅是什麼衣裳，還真放嘴裡咬了，那牙印就是她的。

圍觀的也都作證，確實是她咬的，剛才也親眼看見，她把男士的內褲放在鼻子前頭聞，放在脖子上當圍巾帶。

中年女人面紅耳赤，卻又沒法辯駁，轉身就想走。

可營業員不依不饒，非說她被那條內褲咬壞了，有了牙印，沒法再賣給別人，讓她必須得買下來。

兩人正拉扯著，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說下邊出車禍了，有人跳樓，然後又被車給撞了，下邊兩層的人早都跑出去看了，就他們還不知道呢。

三層的人樂滋滋看中年女人出醜，還真沒注意外邊發生什麼，這有人一提，立馬就烏泱烏泱都跑下去看跳樓的了。

中年女人也想趁亂趕緊溜，可營業員扯著不讓走。

反正營業員上班時間也不能出去看熱鬧，那就多跟她糾纏糾纏唄，今兒非得讓這鄉下老太太把內褲買下來不可。

中年女人又和營業員拉扯一陣，可這地方都是人家的人，最後也只能認栽，五毛錢買下了那條內褲，才得以下樓。

上午在醫院裡邊吃一肚子氣，現在又在百貨大樓吃一肚子氣，真是生生給她氣飽了。

再說下邊兩層，大部分顧客確實都出去看熱鬧了，可還有一人沒出去，坐在賣鞋攤子旁邊休息。

這人便是秦嫣。

秦嫣看著烏泱烏泱出去的人群，覺得可算是清淨點，透過口氣，這百貨大樓里人多，是真憋得慌。

剛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便見一個矮胖的中年女人從一旁過去，那背影看著十分眼熟，越看越像昨天還跟她媽吵架的陳大美。

“她怎麼上這地方來了？”

秦嫣站起來，就跟了出去。

她沒看錯，剛才過去的，就是陳大美，剛才，把萬天聰推下樓的，也是陳大美。

只是，陳大美不知道，剛才被她推下樓的，不是她討厭的萬天明，而是她的二兒子，萬天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