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憐自是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事，此時，他正大步向黑塔外走去。

當然不是逃跑。

他相信如果現在逃跑，紅漣會很快發現，而且.......

他隱晦地看著遠處纏繞在黑塔上的白色巨蟒。

它閉著銅鈴大的眼睛，似乎在休眠。

但是尾巴一晃一晃地甩著，顯示它並沒有睡得徹底。

白蛇是紅漣的耳目，監視著黑塔內外的一切。

宋漣垂下眼眸，三兩步走到門口的汽車。

和他猜想的一樣，車旁站著一個人。

是沈梨。

沈梨依舊穿著那身精緻的西裝，挺直地立在汽車旁，低垂著頭。

碎髮遮住了他稚嫩又精緻的眉眼，也掩蓋了他眼底的思緒。

“你果然在這裡。”宋憐勾唇，“剛才下車的時候看你猶豫的樣子，就猜到你會回到車輛。”

沈梨抬頭，乖巧應聲，“嗯。”

他抬手，將手中的東西給宋憐看——是一個袖釦，和他西裝的款式相襯。

“斷了。”

簡單地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回到車裡。

見到宋憐一身狼狽，他疑惑，“怎麼？”

宋憐詭異地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感受到一絲關心，“沒事。”

他瞅了瞅沈梨，“現在紅漣有空，等會應該會找你的，你現在去吧。”

他還沒忘記，沈梨的生命也在懸崖邊緣，要是沒有在紅漣面前證明自已的價值，他會有生命危險。

“嗯。”不知道是不是對提供的資訊胸有成竹，沈梨並沒有太過緊張。

但他沒有立刻動身，而是伸手，摸到宋憐被撕裂的唇角。

“嘶——”方才還沒有感覺，當被冰涼的觸碰時，宋憐才察覺到唇角的傷十分明顯。

他歪頭，躲過了小孩的觸控，“沒事。”

沈梨沒有在意他的拒絕，而是用那黑沉的眼睛望向宋憐，“我幫你？”

不知道說的是幫他復仇，還是幫他治癒傷口。

唯恐宋憐不懂，他又繼續，“你幫過我。”

意思是他還欠著宋憐的救命之情。

宋憐懂了。

以沈梨的性格，他原本計劃的，脅沈梨與紅漣談判的計劃，也許真有可能成功。

可惜被不按常規的紅漣破壞了。

“你只管說原本準備的東西，不用管我。”宋憐沉吟了半分，“......如果可以，回來告訴我，你們聊了什麼吧。”

他倒是要看能引得紅漣興趣的訊息究竟是什麼。

要是能借此抓住紅漣的把柄——那就更好了。

宋憐眼中生起幾絲憤怒。

紅漣今天算是惹毛他了。

聽到宋憐的話，沈梨點點頭。

既然事情已經搞定，就沒必要在這裡呆下去，宋憐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還在痠痛的脖子，“那你去吧，我找個地方休息。”

他預感下來的事不會輕鬆，還是及早養精蓄銳為妙。

“嗯。”

沈梨依然站在車旁，默默的看著宋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

明明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小孩，卻和成人一樣成熟，歪斜的光落在身上，拉長了他落在地上的影子。

他低頭，看著一直放在手上的袖釦。

風一吹，袖釦掉到了地上，沿著冷硬的地面滾了幾圈，最後滾到了汽車附近，在月光的照射下，它散發著幽暗的光。

一雙手。

一雙滿是血痕的手，從車底伸出，顫抖地撿起袖釦，又快速收回。

夜色沒有發現車底的人。

沈梨依舊靜靜地佇立在車側。

半晌後，沈梨的嘴巴快速動了動，夜晚的冷霧從嘴中噴出，“躲著。”

聲音低弱得近乎無聲。

車底卻傳來一陣沙啞低沉的男聲。“嗯。”

沈梨目光微斂，整理了一番西裝，緩緩朝著黑塔內走去。

-

黑塔內，一地狼藉。

紅漣看著虛空中的幾行黑紫色大字，怔愣。

“診斷結果：記憶錯亂（捕食者汙染類）......建議治療方式：尋求遺忘詩的治療，或服用遺忘教會出品的記憶恢復類治療試劑......”

——這是病症查詢劑的診斷結果。

“記憶缺失......遺忘教會有點東西。”

他喃喃，話語中卻沒有半分驚訝。

他早就知道自已的記憶是缺失的。

——他是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

自有意識起，他就在烏有之地遊蕩。

殺人、縱火，肆意妄為。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過去的記憶。

就連名字，也只隱約記得一個李字。

至於紅漣這個名字，是他自已起的。比什麼“紅髮殺人魔”“紅鬼”的外號好多了。

要是尋常人這樣，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回記憶。

但是他不想。

他的直覺很敏銳，如果心裡不想，一定是不願回想的、痛苦的記憶。

因此他從不在意。

但是這次，他明明想探查身體內的另外一個人，卻被診斷出記憶缺失。

也就是說......體內那個人與缺失的記憶有關。

他極度不喜那個人。

必須要將那個人，趕出去！

紅漣瞳孔變成如蛇般的豎瞳。

為了這個，他可以忍受恢復記憶的痛苦。

想到這裡，紅髮撿起了破碎的通訊器，遞到他跟前。

他接住，沉吟。

是讓小野尋找記憶恢復類治療試劑，還是乾脆找一個修行遺忘詩的人？

他不太放心其他人。

就在他準備撥打電話的時候，遠處的空氣微微震動，告訴他有人進來。

紅漣抬頭。

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沈......梨？”紅漣微眯著眼，將通訊器收回。

儘管他和這個叫沈梨的小孩只見過一面，但這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他還有點印象。

沈梨來得很巧，他心情不好，剛好想要發洩。

他一般不殺無辜小孩和女人。

但是沈梨不是女人。

而且是上城區的人。

下城區有一個流傳很久的話，“每養活一個上城區的貴族就需要五個下城區平民的命。”

這並不是開玩笑。

只要是上城區.....都不無辜！

該殺。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紅漣沉聲。

沈梨仰頭，望向高處的王座，以他目前的身高，入眼只有一片連綿的紅，並不能看清紅漣的樣貌。

但是能如此安然地坐在極光會的王座上的，只有一人——極光會的會長紅漣。

“紅會......”沈梨張口，剛想要說話，又頓了頓，換了個稱呼，“李會長。”

“我能幫你找回記憶。”

一句話就點出了紅漣目前的困惑。

紅漣瞳孔一縮，紅髮隨心念飛起，帶著凌冽的冷風直衝向沈梨。

“你是誰？！”

如果說之前他只當這個小孩是為了活命任意捏造謊言，現在他信這個小孩有點東西。

同時起的還有殺心。

他也就剛剛才知道這個資訊，沈梨卻像很久就知道了？

紅髮像一根尖銳的針，破風飛向沈梨，又在距他的眼睛極近的地方停住。

明晃晃的威脅。

沈梨眼睛不眨一下，面無表情地將接下來的話說出，“我能幫你殺死另外一個你。”

一口道破紅漣隱藏極深的秘密。

這甚至比知道他缺失記憶這件事更為可怕。

紅漣卻沒有下狠手，而是眼睛微眯，冷靜下來。

“你想要什麼。”

如果沈梨真的有這個本事，他就不用和連野那個狡詐的傢伙合作了。

前提是沈梨沒有騙他。

沈梨很是乾脆，“事成後，我要離開。”他猶豫半晌，又道，“宋......甜甜也要離開。”

“好。”紅漣答應得很是乾脆。

——至於到時候會不會真的送宋憐和沈梨離開？誰也不知道紅漣會不會信守諾言。

獲得了紅漣的承諾，沈梨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到時即使紅漣不願，他也有其他方法。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就這樣作下了口頭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