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泥能有什麼辦法。
把自已關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發黴長蘑菇,意志消沉了好幾天。
顱內那道神秘聲音只出現過一次,之後任憑許泥怎麼弄都再沒出來。
幽幻飄渺地出現。
不著痕跡地消失。
找不到存在過的證據。
就像許泥的幻覺一場。
許泥抱緊自已。
暫時只能用逃避去解決這個問題,明天的日子還是要過啊,努力打起精神來,她得想想接下來怎麼做。
眼下,大學是沒得上了。
至少今年不行。
好在外婆得到救治。
屬於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管是因為什麼有了變化,命運的軌跡不是一成不變的便是好事。
說不定物理避開就好了?
許泥避開的方式。
是從去朝市打工變成去京市打工,外婆還在京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許泥要首先保證外婆的安危。
八月中旬,夏日正炎炎。
梧桐樹枝繁葉茂。
外婆手術結束。
圓滿成功。
許泥沒忍住去看了外婆。
老人家精氣神好了很多。
許泥和外婆說了很久的話。
因為不想叫外婆憂心,許泥撒了謊,說聯絡上了媽媽,醫藥費什麼的外婆都不用擔心,也騙外婆自已考上了大學......總之,一切往好了編。
最重要的是許泥同外婆說,她沒了外婆就會活不下去,要外婆看著她“出人頭地”,賺好多錢,兩個人將來要一起去旅遊,去全國,全世界。
走時外婆笑得合不攏嘴。
許泥稍稍放下心離開醫院。
此時是晚上七點鐘。
許泥費了好大力氣,在京市郊區找了一個電子裝配廠打工。
包吃包住一個月6k。
一個月只能請一天假。
但每週日會放半天假。
薪酬待遇上來,活自然又多又累,再者京市的物價,貴得離譜。
出了電子廠,許泥深覺活不起。
許泥來京市有一週多。
正好打工到週末有半天假。
這才去看了外婆。
從醫院出來,許泥坐地鐵又轉公交又步行,回到電子廠,擠公共交通擠得滿頭大汗的許泥還沒鬆快下來,想著得趕快洗個澡才行,將將走到了宿舍大門口,一個噩耗,直衝門面。
只見宿舍門口站著一個大高個的黑衣服女人,許泥走近,發現是她們流水線的副組長於姐,她面露難色,手上拿著許泥的行李箱和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很明顯,她是專門來找許泥的。
簡單兩句後,直奔主題,
“實在對不住啊。”
她遞過一個紅包,不用問,裡面是許泥迄今為止的所有工錢。
“我們也是沒辦法。”
“我們本來就不缺人,我和你說過的嘛,現在組長的親戚提前來了,也住下了......實在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許泥勉強扯住一個笑。
唯一樂觀的點,
起碼廠裡沒拖欠她工資。
麻利地接過自已的行李箱和雜七雜八的零碎物品,許泥能說什麼,
“沒事。”
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看,這就是京市。
你不幹有的是人幹?不,是再你能幹,也有的是人搶著都要幹。
雙眼無神走出電子廠。
許泥腦子被一個想法盈滿。
像不像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冥冥之中在操控著一切?
好似在告誡著她,
不走你該走的路,沒關係。
你逃不過命運的五指大山的。
掙扎吧,徒勞而已。
結果沒什麼不同。
寸土寸金的京市不歡迎窮人。
天驕遍地集結綻放,軟紅十丈的繁華地方,更不會歡迎你一個普通人。
許泥搖搖頭。
暗道自已魔怔了。
京市的工作本來就難找。
遑論她還是一個高中生文憑。
這很正常。
不要妖魔化。
總得給自已點希望吧。
不然怎麼死乞白賴活下去?
悶熱的夏天裡。
雨原來是說下就可以下的。
方才還好好的,許泥前腳出電子廠,後腳便大雨傾盆,雨如瓢潑兜頭砸下,不給面子,又疼又難受。
許泥還沒走兩步,渾身溼透。
雨水的腥氣灌滿了口鼻。
她眼睛差點睜不開。
許泥深刻領會到什麼叫人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縫,她現在就是。
哭不出來的許泥想笑。
人無語的時候原來真得想笑。
她還想擺爛。
恍然升出一種,消極的,譬如閻王打定主意想叫我三更去死,好吧,那我二更就抹脖子,諸如此類想法。
於是停住腳步不再走。
她啪嗒一聲坐在行李箱上。
讓雨淋。
由風吹。
淋吧淋吧。
吹吧吹吧。
看看能不能淋死她,來。
看看能不能凍死她,來。
短短几分鐘,
睫毛被雨水打溼糊住眼睛。
頭髮打溼成一綹一綹黏在臉上。
視線模糊,眼裡全是水。
許泥喉嚨哽咽發癢暈燙。
也許哭了。
也許沒有。
誰在意呢。
反正老天爺哭得聲音比她大。
她開始猜想起這場雨什麼時候會停,毫無目的重複一些動作,胡亂絞弄手指,望著腳下淤泥傻瓜式發呆。
正如一開始所說。
包括許泥的自我認知。
她並不是一個聰明蛋。
能想出來的自救的手段,
並不高明。
想出法子已不容易。
如果沒有辦法改變局面......
提前死了就不會痛苦了,
是不是?
消極得要命的至暗時刻。
一把黑傘罩過頭頂,
傘柄向她傾斜,下降高度。
她不再淋雨,被水砸打。
許泥眼睛還保持著朝下看的懵呆狀態,所以,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是對方濺滿各種泥點的銀白色褲腿,遭遇泥漿洗禮髒得不能再看的白色皮鞋。
許泥之前給人擦過鞋。
這鞋子材質一看就很貴。
也看得出來,幾分鐘前它很新。
許泥本能抬頭。
想看看是誰。
對方正巧脫下一件長款男式外套披在她身上,風動間纏綿淡淡玉蘭香,給她裹緊,方淡淡出聲,問她,
“怎麼不找個地方躲雨?”
外套尚攜著主人的餘溫。
對方聲音也帶著燙人的溫度,許泥抬頭看,發現是誰沒來得及張口,怪不得溫度高呢,是她自已燙冒煙了。
再睜眼。
已經身處一個陌生空間。
她赤腳下了地。
床邊擺著一雙純白女士拖鞋。
一次性的。
許泥試探性穿上。
外面是一個色調灰色系佔地大概幾百平的大客廳,有一面一百八十度的落地大窗,燈火闌珊的江景抬眼可見。
許泥想找人。
有些遲疑地活動開來。
“這對你應該不難。”
“我要準確的時間?”
“好,謝謝。”
許泥找到人時,透過一條門縫,看見對方在書房落地窗前打電話,背對著她,這間屋子應該是男人的書房。
談話有條不紊地進行。
許泥見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沒有打擾,轉身離開,到了客廳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