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她夢想中的大婚之日,是她幻想中幸福生活的開始。
可是,現實卻無情地將她打入了地獄。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灶臺前,開始為張家人做早飯。
她動作機械,內心卻充滿了憤怒和委屈。
她的手不住地發抖,淚水一滴滴地落在玉米糊糊裡。
伴隨著灶臺上升騰的煙霧,她的心逐漸被失望和不安所佔據。
等到終於做好了早飯,陳芳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玉米糊糊和菜餅子走進堂屋。
桌旁已經坐滿了張家的人,公公婆婆、大壯的兩個哥哥和嫂子們,兩個一兩歲的女娃及張大壯。
整個張家老小九口人都擠在一起,等著吃早飯。
張大壯的兩個嫂子一邊嬉笑著聊天,一邊看著陳芳端著盤子進來,嘴角帶著一絲複雜的笑意。
她們並沒有主動上前幫忙,反倒用一種帶著審視的眼光打量著她。
二嫂周月琴慢悠悠地說道:
“小芳啊,今天早飯做得有點晚了呀,我們可是等了你半天呢。”
陳芳聽了,心中一陣難過,卻沒敢出聲反駁。
只是默默將玉米糊糊和菜餅子放在桌上,低頭坐在一旁。
婆婆賈金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譏諷道:
“有些人就是欠打。”
“陳芳啊,你以後早晨要是起晚了,別怪我再揍你。”
陳芳緊緊攥著衣角,默不作聲。
而張大壯則跟他的兩個哥哥在聊著什麼,連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
他可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在自已婆姨面前可得挺直了腰桿,可不能讓父母哥嫂說他怕婆姨。
他得在新婚後的第一天就把夫綱給立起來。
陳芳看到張大壯結婚前後對她截然不同的態度。
心中生氣、委屈、無奈,複雜的情緒交織成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飯後,張大壯和父親及哥哥們出門上工去了,陳芳因為是新婚第一天,生產隊准許她在家休假一天。
兩位嫂子也準備給小孩換個衣服,把孩子們交給婆婆後,也準備去隊裡上工了。
平日裡,嫂子們去隊裡上工,兩個小孩都是賈金桂在帶。
陳芳勉強喝了半碗玉米粥,只感覺腰痠背痛。
她把堂屋桌子上的碗筷都收到了廚房,本想回到房間稍微休息一下之後,再去廚房刷鍋洗碗。
結果她剛在新房的炕沿上坐下,婆婆賈金桂謾罵的聲音便從院子裡傳來了:
“陳芳,吃過飯不及時刷鍋洗碗,這又是從你們陳家帶了的習慣?”
“誰家的婆姨像你這麼懶惰啊?”
“也就是我家大壯看上你這張狐媚子模樣了。”
“你以為憑你長個狐媚子模樣就可以偷懶耍滑了嗎?”
“還不趕緊滾出來把鍋碗瓢盆刷乾淨!
陳芳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
近日特別嗜睡。
昨天又因為婚禮上婆婆的鬧騰弄得心力交瘁,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好。
今天清晨六點,婆婆便砸門喊人,吵得她不得不爬起來做飯。
早上這一大桌子的早飯讓她手忙腳亂,柴火、米糧的位置一概不知。
燒火熬粥、和麵貼菜餅子,全靠自已摸索,也沒人搭把手。
陳芳剛坐在炕沿上還沒顧上喘口氣。
這不,婆婆又開始新一輪的謾罵了。
陳芳只好強撐著從炕沿上起身,向外走去。
這時,她已覺得腹部隱隱作痛,疲憊的身子有點搖搖欲墜,感覺自已似乎有點支撐不住了。
陳芳咬了咬牙,忍住腹部的疼痛,挪進廚房,慢慢地收拾起碗筷,一點一點地開始刷洗鍋碗瓢盆。
她強撐著自已,想起了臨出嫁時母親叮囑的話:
“過門以後,凡事要忍耐,不要和婆家起衝突。”
她竭力告訴自已,這是新婚後跟婆婆的磨合,忍一忍就能過去了。
可腹部的疼痛卻逐漸加劇,冷汗一這又一陣地往外冒,手裡拿的碗都幾乎握不住了。
陳芳站在灶臺前,咬著嘴唇支撐著身體,卻感覺眼前一陣陣發黑,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這時,大嫂羅玉梅拿著水壺走進廚房準備接開水。
剛進廚房門,便看到陳芳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抹布,臉色蒼白,滿頭滿臉都是汗。
羅玉梅不由地皺起眉頭:
“陳芳,你這是咋啦?”
陳芳勉強笑了笑:
“沒事,大嫂!”
“這些碗,我馬上就洗完了。”
話音未落,手中的碗一滑,“哐”地掉在了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這聲響驚動了院子裡牽著大孫女的婆婆。
賈金桂牽著孩子立刻走了進來,見地上一片狼藉。
臉色變得鐵青,不由得怒罵道:
“你這是怎麼搞的?”
“你怎麼就這麼沒用?
“這才進門第一天,就把家裡的碗給摔碎了!”
陳芳的臉色愈發蒼白,疼痛讓她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吃力地捂著肚子低聲說:
“媽……我肚子疼,可能是孩子……”
話還沒說完,陳芳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只見她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上了。
羅玉梅一看情況不對,立刻慌了神,跑到院門外大聲喊人:
“快來人啊!”
“陳芳好像要不行了!”
鄰居們聽見動靜,紛紛跑過來看熱鬧,大家面面相覷,有人擔心地說:
“哎呀,看看陳芳的下身都見紅了,這是有身子了呀!”
“這樣倒下去,恐怕不妙吧!”
於是,鄰居們幫著七手八腳地把陳芳抬到了新房的炕上。
生產隊裡一個懂些草藥的老人湊上前,摸了摸陳芳的脈搏,皺著眉頭說:
“她這是動了胎氣。”
“孩子怕是不保了。”
“要不趕緊找人送她去村上的衛生所吧!”
張大壯和哥哥們得到周月琴傳去的訊息,匆匆跑回家。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陳芳抬到牛車上,急急忙忙趕往村衛生所。
一路顛簸,陳芳迷迷糊糊中,只感到一陣陣疼痛從腹中傳來。
模模糊糊中她想到:這場婚姻剛剛開始,自已和孩子便成了犧牲品……
淚水無聲地滑落,她感到深深的無助,卻又無法掙脫。
到了村上的衛生所後,醫生經過一番檢查,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對張大壯說道:
“胎兒沒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