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冷冷地站起身，沉聲道：

“小芳，你要再這麼倔強，以後就別叫我爹了！”

陳芳淚眼朦朧，哽咽地說道：

“爹，媽，不論你們多麼反對，我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這是我一輩子的大事，我只想遵從我自已的心意。”

“我只想嫁給他！”

一家人沉默良久，父親轉身走出了屋子，母親也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嘆道：

“小芳啊，既然你非要走這條路，我們做父母的也攔不住。”

“只是你要記住，以後有了什麼事，我們隨時接你回來，家門會永遠為你敞開。”

陳芳點頭，心中感激又酸楚：

“媽，我知道的，我會記住的。”

1982年3月4日，宜嫁娶。

天氣晴朗，空氣中還帶著春天的新鮮氣息。

這一天是陳芳和張大壯結婚的日子。

生產隊裡沒有豪華的佈置，沒有繁複的禮儀，只有簡單的擺設和熱鬧的人群。

因為張大壯和陳芳兩家都在同一個生產隊，彼此熟識，村裡人也大多前來觀禮。

大家聚在陳芳家小小的院落裡，笑著鬧著，場面熱鬧而雜亂。

清晨，奶奶和母親早早地起床為陳芳梳洗打扮。

母親的手微微顫抖著，一邊幫她整理紅色的嫁衣，一邊叮囑道：

“小芳，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往後的日子可就全憑你自已過了。”

“張大壯不是個勤快人，以後你也不盡情慣著他。”

“你要督促他幫你分擔家務。”

“你倔強的脾氣也要改一改，有事要和張大壯多商量，兩個人要和和氣氣地過日子。”

陳芳點點頭，輕輕握住母親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奶奶拉住陳芳的另一隻手說：

“你啊！真是個傻孩子。”

“你的那個婆婆賈金桂根本不好相處。”

“他們把生產隊裡的人幾乎都得罪光了？”

“跟人吵架，即使自已不佔理，他們的嘴上也從來不饒人的。”

“你嫁過去，日子可怎麼過啊！”

“原本，他們家的九口人都擠在一個院子裡生活。”

“如今你嫁過去，一家十口人，四個家庭混在一起生活，日子可不是這麼過的。”

“既然你公婆提親那天答應我們，會把他們家的三輪車給張大壯，同意張大壯跟你去縣城租房務工。”

“你們還是儘快搬出去過吧！”

“到了縣城，哪怕先租一個小一點的房子也行。”

陳芳知道爺爺奶奶、父母心中始終對張大壯一家人不放心。

但事已至此，她已經別無選擇。

直到今天，她也並不後悔。

張大壯此時穿著一身藍色的中山裝，臉上帶著張揚的笑容，看上去既興奮又得意。

他的家境並不富裕，兩個哥哥結婚後都有了孩子。

家裡的開銷就更大了。

原本他的父母還發愁，他娶婆姨沒錢下聘。

沒想到他張大壯去了一趟國營農場，就把陳芳給搞定了。

陳芳可是生產隊裡最水靈的姑娘。

又漂亮又能幹。

小學剛畢業的時候，陳芳在生產隊裡掙的工分就比他張大壯還多。

他的父母家人都說他別的本事沒有，找婆姨卻有一套。

現在他不但婆姨有了，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他在家裡人面前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

他的大嫂二嫂哪一個不是他父母請了媒人跑斷腿才求來的親事。

只有他輕而易舉地就拿下了陳芳。

而且陳芳可比他的那兩個又胖又黑的嫂子養眼多了。

他知道陳芳的父母家人對他不滿意。

可是 ，那又怎麼樣？

陳芳最終不還是乖乖地嫁給他了。

生產隊裡的一幫年輕人站在陳芳住的廂房門口，笑著起鬨道：

“大壯，還是你小子有一手啊！”

“你跟我們打賭說，你去一趟國營農場，就能把咱們生產隊最水靈的妹子拿下。”

“沒想到陳家的這個丫頭還真讓你小子給搞定了！”

“今天把陳家大姑娘娶到家了，以後你小子可要好好待人家呀！”

陳芳聽到廂房外他們的調侃，心裡不禁一沉。

奶奶和母親也聽到了他們說的話，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接著，外面便傳來張大壯的聲音：

“可不是？我這個婆姨那可是我從咱們生產隊裡挑出來的。”

“別人是求都求不來的呢！”

“我對她稍微關心一下，她就貼上來啦！”

“而且我家連一分聘禮都不用出。”

“你們誰有我這麼好命？”

“我老丈人一家都反對她嫁給我，可是又能咋地？”

“她最終還不是要給我做婆姨嗎？”

“他們的反對有個屁用？”

他話語中充滿了得意，言語間似乎把娶到陳芳當成了一種炫耀的資本。

鄰居們見他如此高興，也紛紛附和：

“那是自然，陳芳這丫頭，不光人長得好，性格也好，而且又能掙工分，大壯你有福氣了！”

院子裡便傳來他們的鬨笑聲。

在這些鬨笑聲中，還夾雜著張大壯那粗聲粗氣的炫耀聲。

屋子裡穿著紅色夾襖的陳芳已經面如土色。

奶奶和母親也是氣得渾身顫抖。

母親一把抱住坐在椅子上早就哭成淚人的女兒。

一邊抹眼淚，一邊喃喃道：

“我可憐的小芳啊！”

“你要嫁的這都是啥人啊！”

陳芳將臉埋進母親的懷裡，兩手抱著母親那瘦弱的腰肢。

哭得已經泣不成聲。

“你這個混蛋？”

“你就是這樣把我姐姐騙到手的？”

“你給我滾？”

“我姐姐今天不嫁了！”

“以後，我姐姐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這個王八蛋。”

門外傳來尚在變聲期的陳宇那稚嫩的怒罵聲。

中間還夾雜有撕扯，勸阻的聲音。

奶奶抹了把眼淚，沉痛地看了眼陳芳，便抬步走出了房門。

只見陳宇一隻手扯著張大壯的衣領，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完全是一副準備繼續揍人的架勢。

旁邊的五六個青年男女在拉扯著陳宇。

奶奶衝陳宇說道：

“小宇，放手！”

陳宇猶豫了一下，才撒開了手。

臨撒手之前，趁眾人不留意，又給了張大壯一拳頭。

張大壯的左眼圈和嘴角鐵青，看樣子之前已經捱了陳宇的幾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