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帆意識漸漸模糊，用自已最後一股執念，來到不遠處的佛寺。

說起來，這裡離李家村極近，還是他小時候常來的地方。

但當李一帆來到門前，卻是再也不肯踏進一步了。

他扶著門口的柱子，支撐著自已支離破碎的內裡，怕自已的血褻瀆了佛門清靜之地，步伐直後退。

紅銅色的大門極其威嚴，門內的住持輕嘆出聲。

他似乎知道有客來訪，先一步踏出了寺廟。

住持看向李一帆，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如今這般結局，緩緩閉上了眸子，手不停滑動著佛珠喃喃低語：“施主，我能看出你心中所想，為何不願進?”

李一帆神情露出一種蒼涼感，開口說的每句話，都有血腥味湧於喉間。

“我殺了許多人，也能配進寺廟嗎?”

住持合併上了手，低聲喚著阿彌陀佛，面上慈眉善目：“施主在了卻自已的因果。”

他沒有接著明說了，只是重新踏入門內，低聲道：“請進，施主。”

李一帆心中忽得有些動搖，終究還是跌跌撞撞來到寺廟裡。

他扶著門框，有些悲哀的打量沒有多少香火供奉的寺廟，最終橫下心來，慢慢靠在一個破敗的草堆裡。

縱使狼狽於此，李一帆倒莫名揚起了暢快笑意。

說起來，自已一條命換了這麼多畜生的命，也是值了。

住持彷彿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無奈的嘆息。

他又道：“施主，有人等候你許久了。”

李一帆有所不解，開口道：“還望大師明示。”

他剛落下話音，腳步聲就近在咫尺了。

這人走路不急不緩，漸漸的停在了李一帆的面前。

李一帆一開始低著頭，只是用餘光打量著。

單看蜀錦做成的鞋子月華錦的綢緞，也猜測出此人定然不凡。

不知想到什麼，他猛然抬眸，恰好對上明霽清冷的面容。

“我想，我們是見過的。”明霽神情和緩，極其平靜的述說著。

“你是修仙族吧。”

李一帆道明瞭明霽的身份，此刻身上竟若有若無溢位同階級的魔族氣息。

明霽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面色不悲不喜。

其實早在第一眼，他就敏銳的看穿了李一帆的氣息，所以才會插手這等事。

——

許多年前。

李一帆在亂葬崗被打得幾乎沒了氣息。

上天難得垂憐，竟讓他誤打誤撞下，得到了一本魔族秘籍。

與修仙族不同，哪怕修仙族的一些人天賦再弱，但只要踏入修仙的道路，對人體也無害處。

若是魔族，也有一種罕見情況——他們有些天賦很弱的人，有種辦法可以很快提升修為，讓他人無法抗衡。

同樣，這種方法也損人不利已。

李一帆剛好是其中之一，他耗了自已的壽命，從一個普通人，短短几年內變成了殺了不少貪官汙吏的高手。

它的代價是巨大的——人人恐懼的死亡。

……

衛子兮跟在明霽的身邊，看著李一帆這般下場，他不免想到當初救他於賭坊的熱心青年。

他開口道：“師尊，沒辦法救他嗎?”

明霽悲憫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若是之前還是有一線生機的，但今日……”

是了，今日李一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燃盡了自已所有壽命。

只求，一個安心。

不用明霽多說，李一帆最是知曉自已結局。

彼時他的笑容帶著釋懷，並不惋惜自已的死亡。

“我不後悔。”

李一帆輕輕咳嗽了一聲，面容愈加蒼白了，眼神逐漸渙散。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聲道：“這位仙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能否幫我最後一個忙?”

明霽平靜的看著他，示意他說出自已的訴求。

李一帆用盡全身力氣，從身上掏出一個破舊的木盒。

明霽順勢開啟了木盒，瞧見裡面完好無損的銀票。

李一帆終於鬆了口氣，見沒有心事了卻了，一瞬就變成了一棵破朽的枯木，渾然衰敗。

“請你……幫我把這裡的銀票給原本的百姓吧。”

這些都是他從一些貪官裡面截來的，算不上乾淨。

李一帆渾身滿是血汙，身上聞著還有股血腥味，但整個人依舊澄澈。

“這本該就是他們的。”

這些貪官搶走了不少錢財銀兩，想必若是換成其他自私的人，怕是早就私吞跑路了。

明霽平息了氣息，緩緩的點頭：“好，我會答應你。”

“還有……”他又從儲物袋掏出一個玉瓶，裡面應是丹宗煉製的藥物。

李一帆只是匆匆掃了一眼，神色不解道：“這是……?”

“雖說我無法救你，但這顆藥物夠你多活一月有餘了。”明霽將玉瓶遞到他手裡，眼眸裡是看不清的情緒。

“保重吧。”

做自已想做的事情，莫留遺憾了。

明霽沒有說出這句話，默默看了李一帆一眼後，拿上手中的木盒就帶著衛子兮離開這座寺廟了。

他知道李一帆會做什麼，會有什麼的結果。

修仙族原是不該插手這些塵世的，可最終他還是心軟了。

外面再度零零星星的下起了雨，衛子兮貼心的撐著傘並肩站在明霽身邊，低聲開口：“師尊……”

明霽望了一眼佛寺，輕輕撥出了一口氣。

“走吧。”

與此同時，寺廟裡的李一帆雖說攥緊了手中的玉瓶……

卻未曾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