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霧瀰漫的樹林裡,頭頂的月光暈成了一大片淡淡的白光,勉強照亮了腳下的路。
身後的樹叢裡,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各種聲音,像野獸的腳步聲,又像蛇在地面爬行的摩擦聲,還像飛禽扇動翅膀的聲音。
舒途藉著叢林小路轉彎的瞬間,側過頭瞄了身後一眼。
只見林間閃爍著或紅或綠或黃或白的點點幽光。
就是這些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眼睛,已經追了他一路。
從山下的小鎮一直追到了半山的小樹林!
只要穿過這片小樹林,前方就是那座高塔。
白天的時候,舒途曾經在鎮上看到那座黑色高塔高聳入雲的雄姿。
說實話,進入那座高塔能否讓自已獲得安全,舒途並不知道。
但是他已經別無選擇……
此刻他已經一路狂奔了超過一公里,從山下的小鎮跑到了這裡。
舒途感覺自已的肺在燃燒,隨時會噴出一口火焰。
不,也許只是一口老血。
他的雙腿無比沉重,彷彿地面上有無數隻手在拉扯著,感覺已經不再屬於自已。
他真的跑不動了!
舒途的體能早已耗盡,此刻完全是憑著一股求生的意志在堅持。
還好,前面的林木正在逐漸變得稀疏,頭頂的月光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一座足以通行一輛馬車的石橋隱約可見,橋的對面就是那高大的黑影。
這時候,身後的各種聲音已經越來越近,近到讓舒途脊背發涼。
突然間,舒途的頸後有股涼颼颼的風吹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刺痛。
他趕緊回手一拍,一個渾身冰涼毛茸茸的東西“吱吱”叫著被他拍開。
手觸及到那刺痛的傷口,摸了一手的鮮血。
緊接著,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貼近到舒途的背後,伴隨著低沉的帶著氣泡感的呼吸聲。
他估計此刻只要一回頭,就會看到幾張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向自已咬來!
他意識到自已沒必要繼續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地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說實話,那樣真的是有點自欺欺人。
致命的威脅已經在身後緊追不捨,他還需要擔心驚擾到什麼東西?
於是舒途使出最後的力氣,狂吼著向前衝。
吼叫確實是管用的,讓他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一時間彷彿又擁有了用不完的力量。
他一邊狂吼一邊飛快地衝出小樹林,將身後的追逐者們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但是與此同時,側面突然傳來一陣沙沙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地底下鑽了出來。
舒途跑出樹林的同時,也看到了響動的來源。
那是一片墓地!
就在樹林與石橋之間。
只見朦朧的月光下,墓地裡的墳包正在一個個綻放開來,從裡頭伸出一支支或腐爛或慘白的手……
之前不出聲果然是對的,要不然這會兒已經被前後包夾了。
舒途在拼命向石橋發起衝刺的時候,褲腿甚至被一隻白骨嶙峋的手給扯了一下。
還好沒抓實。
前方的石橋並不長,大約只有十米,跨越了一道懸崖,與對面的斷崖相連。
而那座黑色高塔,正位於斷崖上。
這是典型的易守難攻地形,非常適合固守。
但是舒途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易守難攻又如何?
就憑他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怎麼守?
只是他已經別無選擇……
就在舒途瀕臨絕望的時候,黑色的高塔突然照出一束光!
只見高塔石階上的大門開啟了,裡頭的燈光穿透了夜色,照在了舒途的身上。
一個身著黑色燕尾服,白襯衣上打著紅領結的中年男人就這麼走了出來,站在那裡迎接舒途的到來。
燈光亮起的同時,身後的聲音也同時陷入安靜。
懸崖邊的那片墓地,本已鑽出一半的東西立刻又縮了回去。
只剩下一堆堆盛開的墳包,證明剛才的事情確實發生過。
舒途趁這個機會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之前追逐自已的那些東西已經退回了林中,只剩下或紅或綠或黃或白的眼睛還在盯著這邊。
確認身後已經安全,他將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黑色高塔上。
站在如此近的距離向上仰望,他發現自已依然無法看清高塔的真實高度,只覺得黑色的塔身吸收了所有的光線,與夜幕完全融為一體。
這時候,從高塔裡走出來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說道:“歡迎您,今晚最後一位客人!晚宴即將開始,其他人都在等您。”
舒途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已為何成了對方正在等待的客人。
他的所有人生記憶,都是從小鎮上的黃昏開始,迄今為止累加起來還不到兩小時。
除了自已的名字叫舒途,他不記得任何事情,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罷了,那就進去赴宴吧!
回頭只有死路一條,進去或許還能找回自已的記憶。
這是一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選擇題。
邁過那扇大門的瞬間,舒途全身都放鬆下來。
這一瞬間,疲憊襲來,之前累積的所有痛苦一起爆發。
他雙腿發抖地扶著一旁的石壁,不停地乾嘔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正常。
而那名燕尾服中年男人則始終耐心地站在舒途的側前方,擺出引路的姿態。
舒途感覺好了一些,才直起身來,對著中年男子說了聲:“謝謝,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中年男人回應道:“我是這座塔樓的管家,叫做斯威普,客人您可以叫我斯威普管家。”
斯威普?
舒途仔細地打量中年男人,發現對方是典型的東方人,卻不知為何用了個洋名字。
估計是個化名吧……
而且舒途對斯威普管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之前見過面。
於是他進一步追問:“斯威普管家,您認識我嗎?”
斯威普點點頭,“當然,您是今晚的最後一位客人舒途!”
舒途搖搖頭,“我想問的是您瞭解我多少?我的過去!”
斯威普咧嘴一笑,“那不是我的工作範圍。快請進吧,裡面的其他客人該等急了。”
所以他知道,但是不肯說?
高塔裡燈光昏黃,在一股穿堂而過的涼風中不停搖曳,在牆壁和屋頂上投射出大量不斷扭動的陰影。
穿堂風同時還伴隨著“嗚嗚”的嘯叫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哭泣。
就在舒途有些猶豫的時候,斯威普管家再次催促道:“如果您再不進去,那就請回吧!”
他臉上的笑容在搖曳的燈光中顯得有些詭異,面容也隨著光暗變化而扭曲。
在未知的恐懼與已知的死亡之間,舒途最終選擇先進去赴宴。
說不定還能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想辦法問問這位中年管家,搞清楚自已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正走進塔樓內部時,他發現這裡的空間很不對勁!
舒途天生擁有相當不錯的空間感,這也是他能夠在黑暗的夜晚穿過小樹林而不迷路的主要原因。
之前站在黑色高塔外邊的時候,他看得出這座塔樓的直徑大約只有10米。
但是此刻走進來,光是從大門口到舉辦晚宴的大廳,就有5米長的廊道。
而站在廊道往裡看,那座大廳的縱深又遠遠超過10米!
好吧,也許是正面視角的問題,這座塔樓的底層其實不是圓形的,後面還有被遮擋的突出部。
舒途只能這麼先說服自已。
若非如此,他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就在他走進大廳的時候,前方那張足有10米長的長條形餐桌上突然傳來抱怨的聲音。
“嘶嘶!你以為你是誰啊?居然磨磨蹭蹭地讓我們等這麼久!”
舒途循聲望去,看到說話人的那張臉,頓時嚇得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