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令頤總覺得自已的基本功已經很紮實了。小時候師父常說，習武之人扎馬步一般都能扎兩炷香的時間。
兩炷香也就是兩個小時。
這些年她未曾鬆懈過，一炷香的時間還是可以堅持下來的。
可師父一過來，她便覺得大事不妙。
身後端著托盤的宮女緩緩走到京令頤跟前，褚滄雲將兩個碗放到了她的肩上。
還不是空碗，裡面的水裝了個九分滿，只要稍微動一下，水都能晃出來。
一瞬間，京令頤的天都塌了。
老是不自覺地用餘光去瞟肩上的那兩碗水，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翻了。
庭院寬敞，不僅有各種奇花異草，還有一棵參天古樹，樹蔭下襬放著石桌石凳。
褚樾便是坐在那裡，以帛書打發時間。細長的眉眼不曾抬起過，直接無視了牆角底下的人兒。
京令頤覺得他一定是故意的，趁著師父現在不在，她輕聲道：“褚樾哥哥，我真的快堅持不住了，你幫我去找找師孃吧。”
師父剛剛說了，若是不小心將碗打翻，那就得接著蹲。直至頂著肩上的碗，蹲夠兩炷香才可以起來。
若是碗裡的水灑出來了，也要重蹲。可現在一炷香都沒燃完，她就堅持不住了。
褚樾似沒聽見，慢慢地翻著書頁。嘴角不經意地上揚，旋即恢復如初。
等那炷香燃完，他才慢悠悠地起身，又拿了炷香重新點上。
京令頤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我記住你了。”
“不是你自已說要來國公府習武的嗎？”褚樾輕笑，“若是反悔，還來得及。”
“是……是因為我佔了你的院子，你不高興了，是不是？”額頭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京令頤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只覺得自已要虛脫了，口渴難耐。
“幼稚。”他看了一眼她打顫的腿，繼續回到樹下坐著，沒再看書了。
修長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上，沉默了許久，才悠悠道：“賭坊，去不去？”
她當然想去，可是……
京令頤撇撇嘴，“師父不讓。”
“他不讓？”褚樾勾了勾唇，“他不讓你就不去了？你若真這麼聽話，哪能輸那麼多錢出去。”
“褚樾哥哥，你別太過分。”京令頤咬牙，“不幫我去叫師孃便罷了，還在這裡捅我心窩子。”
“畫舫去不去？”褚樾又問。
京令頤覺得他有毛病，大白天的去逛什麼畫舫，“晚上去才有意思呢，剛剛竹月派人去公主府給我留了信兒，說新來的花魁容色不錯，讓我得空了去瞧瞧。”
褚樾慢慢地點了點頭，輕聲問：“你上次出一萬兩包了畫舫女東家一夜，這次又準備在這個花魁身上砸多少錢？”
“那得看看他值……”
話未說完，褚滄雲便從月亮門後面跳了出來，京令頤嚇了一哆嗦。
“啪嚓”一聲，兩個碗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下一刻劈頭蓋臉的訓斥便落了下來。
“我還在想百姓口中的褚小公子是哪個冤大頭。”
“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一天好的不學，沾染了一身惡習！為師再不管教你，你豈不是還要上天？！”
京令頤聳著肩，乖乖低著頭。
褚滄雲每說一句，聲音便會大一分，她就會忍不住抖一下。
等師父說完，她才低聲道：“師父，您聽我狡……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話落，她又看向褚樾，“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肯定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師父就站在門後，還套她的話！
京令頤狠狠推了褚樾一把，結果後者紋絲不動。她心裡氣不過，卻也知道此刻不是計較的時候。
剛轉身準備拔腿跑路，褚滄雲就一步跨到了她的跟前，擋住了去路。
“哼，為師還不知道你？滾到書房來。”
京令頤耷拉著腦袋跟在褚滄雲身後，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狠狠踩了褚樾一腳。
“我將我的院子讓出來給你，你非但不感恩，還那樣想我。”他也不氣，挑眉笑道：“令頤，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你肚裡能撐船，你寬宏大量，行了吧？”
京令頤瞪了他一眼，回頭發現師父也正瞪著自已，氣勢瞬間就矮了一大截，蔫頭耷腦地走了過去。細聲嘀咕道：“你寬宏大量？你寬宏大量能將我一軍？打我個措手不及？”
褚樾是習武之人，聽力自然比常人要好，聽到她這話，他理了理衣襬，溫聲道：“眥睚必報才是真君子。”
捱了一上午訓，終於捱到了晌午。
本以為用過午飯這事兒就該翻篇了，沒想到褚滄雲又將她叫去了書房。
好在這次溫傾語也跟著去了。
“你說你這些年是怎麼練功的？馬步都扎不穩！你還能幹什麼？不學無術，一天淨知道吃喝玩樂，難成大器！”
“哪就那麼嚴重了？”溫傾語嗔了褚滄雲一眼，見京令頤垂頭站在那兒，實在是心疼得緊，將她拉到自已跟前。
“在京中誰敢欺負她？宮中也就只跟和慶公主不對付，好在和慶公主也不是咱們令頤對手，她這點功夫夠看了。”
“習武這麼辛苦，咱們不學了，會個防身之術就成了，將來又不上戰場。”
褚滄雲聽到這話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算是知道那句“慈母多敗兒”是什麼意思了！
“難道我和樾兒能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褚滄雲扶了扶額，“你以為和慶公主有多厲害？”
溫傾語一時被問得說不出來話來，只道：“出門多帶幾個侍衛便是了。”
褚滄雲覺得跟溫傾語說不通，冷著聲問京令頤，“能打贏和慶公主你很自豪？”
京令頤連忙搖頭，“師父，我錯了，我今後一定好好練功，再不偷懶了。”
一天的時間，大半天都在捱罵。
京令頤心情實在是不美麗，要不是晴兒坐著馬車來接她回宮，她現在還在挨批鬥。
“令頤，你怎麼啦？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是不舒服嗎？”
京令頤沉著臉沒說話。
晴兒看向青芝和青黛，“你們主子怎麼了？”
兩人一直守在書房外，自然能聽到書房裡頭的動靜。青芝低聲道：“國公爺發了好大的火，公主被他罵了大半天。”
晴兒還真以為就只罵了半天，怎料青芝又補了一句，“上午罵完吃了午飯還接著罵。”
晴兒驚訝地張了張嘴，“她又幹什麼了？”
“國公爺知道‘褚小公子’是誰了，說咱們公主不學無術，只知道吃喝玩樂。”青黛感激地看了晴兒一眼，“格格，若不是您來接她，她現在還在書房捱罵呢。”
“從上午一直罵到現在啊？”晴兒臉色一變，“完了，有人要倒黴了。”
令頤心裡指定憋了一肚子火，就看是哪個倒黴蛋來碰槍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