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像一層稀薄的蜜蠟塗在青陽市第三小學門前的斑馬線上。紅燈倒計時牌上的數字正以秒為單位剝落，15、14、13……染著蜜色頭髮的高年級男生趙磊，正用山地車車把勾著書包帶，口香糖在他後槽牙間發出“啵啵”的脆響。他校服外套敞開著，露出印著骷髏頭圖案的黑色t恤，在晨光裡，那抹淺黃頭髮像團不安分的火焰。
“真他媽墨嘰。”趙磊用鞋跟碾著地上的石子，頭頂“1”的紅色數字在博源的模擬洞察矩陣裡微微跳動。他全年級倒數第五的成績，以及上週剛在廁所裡抽菸被抓的“光榮事蹟”。他斜睨著左右車道，稀疏的車流在他眼裡成了可以忽略的背景——反正上學也沒什麼意思，遲到就遲到吧，慢悠悠過去得了。這個念頭剛落，他就猛地蹬了下腳踏板，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嘯。
“走啊，愣著幹嘛！”他的呼喊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沙啞，像塊投入死水的石頭。後排幾個同樣騎著賽車的男生對視一眼，喉結滾動著猶豫。但趙磊衝出去的背影太有煽動性，那是種不計後果的野蠻生命力，讓他們把“紅燈停”的校規拋到了腦後。當第三個男生跟著衝出去時，斑馬線旁的小學生隊伍開始騷動。
扎馬尾辮的林曉曉攥緊了車把，她粉色的書包帶滑落肩頭，露出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博源注意到她頭頂“2-2”的數字，那意味著這個看起來像瓷娃娃的女孩，曾在二年級時因多次偷拿同學橡皮被記過。此刻她睫毛劇烈顫動著，想起班主任上週表揚她作業進步時的笑容，又瞥見趙磊們在馬路中央呼嘯而過的身影，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在她腦海裡打架。“不能闖紅燈……”她喃喃自語，手指卻無意識地推著前面男生的車座。
“磨磨蹭蹭的，不像個男子漢！”留齊耳短髮的張曼曼突然開口，她校服袖口卷得老高，露出手腕上亮晶晶的塑膠手鍊。頭頂“2”的數字在她甩動頭髮時晃了晃，這個剛在期中考試中作弊被抓的女孩，正用一種近乎刻薄的語氣催促著：“怕什麼？趙磊他們都過去了！”她心裡盤算著，等會兒到教室一定要把剛才那個一年級小男生差點摔倒的糗事添油加醋地講給同桌聽，那肯定很有趣。
就在這時，一個歪戴棒球帽的男生騎著車擠到前排，他嘴裡的棒棒糖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色光暈，校服褲子鬆垮得能塞進兩條腿。博源矩陣裡的“1”字在他頭頂閃爍，這是剛因為在食堂插隊跟同學打架的王浩。“別跟小學生廢話，”他吐掉糖棍，聲音含混不清，“再不走上課要遲到了——反正也學不好，不如多睡會兒。”這話像顆炸彈，讓幾個原本猶豫的學生瞬間跨上了腳踏車
“同學們，別闖紅燈，危險！”博源的呼喊被淹沒在車輪滾動的聲響裡。他看著那群衝出去的身影，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作為省教育廳基礎教育處的處長，他見過太多因規則意識缺失引發的悲劇，但此刻親眼目睹孩子們被“壞榜樣”裹挾著衝向危險，那種無力感讓他背脊發涼。
刺耳的剎車聲突然撕裂空氣。一輛銀灰色轎車在距離斑馬線不到兩米的地方驟然停下，輪胎與地面摩擦出焦黑的痕跡，駕駛室裡的中年司機臉色煞白，手指還僵硬地按在喇叭上。趙磊們尖叫著剎車，腳踏車龍頭撞在轎車保險槓上發出悶響，王浩的棒球帽被氣流掀飛，滾到了馬路中央。
“不要命了！”司機推開車門怒吼，聲音因恐懼而顫抖。但趙磊只是啐了口唾沫，拍著車座嘟囔：“喊什麼喊，又沒撞上。”他頭頂的“1”字在博源的矩陣裡劇烈波動，那是種被戳破僥倖後的惱羞成怒。
博源衝過去時，林曉曉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文具，她馬尾辮上的粉色蝴蝶結沾滿了灰塵，頭頂“2-2”的數字旁浮現出淡灰色的陰影——那是愧疚感的具象化。她想起上次偷拿同桌水彩筆時，老師失望的眼神，此刻這種感覺又回來了，像塊溼抹布堵在喉嚨裡。“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小聲辯解，手指絞著衣角。
張曼曼則躲在人群后面，眼神閃爍。她剛才衝過路口時，車鏈差點卡住，那瞬間的恐懼讓她後頸冒冷汗。但當博源看向她時，她立刻揚起下巴，擺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不就闖個紅燈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可她緊握車把的手指關節，卻洩露了真實的情緒。
“不能因為僥倖沒出事，就把生命當兒戲！”博源的聲音因激動而拔高，他指向路口的紅綠燈，“交通規則不是束縛，是保護你們的鎧甲！”他的目光掃過趙磊桀驁不馴的臉，掃過王浩滿不在乎的眼神，掃過林曉曉泛紅的眼眶和張曼曼躲閃的目光，心中那股教育者的責任感愈發沉重。
就在這時，一個揹著超大書包的小個子男生引起了博源的注意。他叫李軍，頭頂“1-1”的數字說明他曾是典型的“雙差”學生。此刻他正躲在人群最後面，校服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細細的手腕。博源記得上週在教研室看到的檔案，這孩子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成績墊底，還經常逃學。“我……我沒打算闖……”李軍的聲音細若蚊蚋，手指緊張地摳著書包帶，“就是……他們都走了……”他眼裡的迷茫像團化不開的霧，彷彿在問：如果沒人帶我走正路，我該往哪走？
還有那個胖嘟嘟的男生劉凱，他正扶著膝蓋喘氣，額頭上的汗珠滴在車把上。頭頂“1”的數字讓他顯得有些自卑，剛才衝路口時他差點摔倒，是趙磊拽了他一把。“我……我就是想快點到學校……”
博源深吸一口氣，啟動了模擬擊技術。淡藍色的光暈在他掌心匯聚，化作虛擬的交通場景：闖紅燈的行人、疾馳的車輛、刺耳的碰撞聲……他用誇張的動作拆解著危險瞬間，每一拳都帶著破空之聲，彷彿在與無形的死神搏鬥。“看！這就是忽視規則的代價！”他的聲音穿透虛擬場景，直擊每個孩子的心靈。
趙磊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口香糖從嘴裡滑落。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可能帶來怎樣的後果——不是老師的批評，不是家長的責罵，而是鮮血和死亡。
林曉曉捂住了嘴，眼眶通紅。虛擬場景裡那個摔倒的小女孩，像極了曾經犯錯的自己。她想起媽媽說過的話：“曉曉要做誠實的孩子，不然會像路口的野草一樣，沒人喜歡。”此刻這句話在她心裡重若千鈞。
張曼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推搡同學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指尖。她想起上次作弊被抓時，同桌鄙夷的眼神，那種被孤立的滋味並不好受。“我……我以後不這樣了。”她小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悔意。
模擬場景消失時，晨光已經完全驅散了薄霧。博源看著眼前這群孩子，他們臉上不再是剛才的桀驁或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敬畏。趙磊撿起地上的帽子，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眼紅燈倒計時；林曉曉把書包帶系得更緊，眼神裡多了些堅定；張曼曼抿著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記住，規則不是敵人。”博源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它是守護你們成長的盾牌。”他看著李軍瘦小的身影，看著陳雪躲閃的目光，看著劉凱肥胖的背影，心中已然有了計劃——回去後，要聯合學校開展“規則意識”專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