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密室裡。
修斯的眼球佈滿瘮人的紅血絲，眼下的黑眼圈濃重得嚇人，彷彿徹夜沒休息過的瘋子。
他的手裡捧著一本印著骷髏頭的黑色厚書，狀若癲狂地仔細研讀。
“蟲母復肢、骨生花、魔息肉…呵呵哈哈哈！”
一頁頁讀下來，修斯越來越滿意，嘴角露出一抹純真的微笑：
“太好了，這上面說的復活死屍的原材料我都找齊了。”
除了一味道藥材。
不過，那味藥是最容易獲得的。
這下子，他就可以復活主人了！
想到這，修斯不禁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遲音，瘦得脫相的臉頰陡然浮現兩抹病態的酡紅。
“主人，你已經九天沒跟我說過話了，修斯好想你啊…”
“修斯有罪，修斯知道。”
修斯痴迷地看著遲音的臉，嘴上虔誠地為自己罪過懺悔：
“主人是知道修斯心裡那些不堪的佔有慾了吧，知道修斯曾經把主人疼愛過的男寵弄死…”
“對不起，主人。”
修斯啜泣一聲，隨意丟下被他珍視的骷髏禁書，跌跌撞撞地跪在床前，近距離盯著遲音看。
看著看著，修斯的眼眶漸漸泛紅：“可是，就算修斯有錯，主人也不應該把我撇在蟲巢啊…”
“就算想死，也應該帶著修斯啊。”
“這個世界沒有你，修斯好難過啊。”
“主人…”
微弱的燭火忽明忽滅，修斯的俊臉瘦得脫相，顴骨高高凸起，紅唇卻豔得恍若含朱，顯得有些詭異。
“為什麼主人不要修斯了？”
“為什麼主人不要修斯了？”
“……”
修斯喃喃細語，一個問題重複了十幾遍，他靜靜地跪在地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遲音唇瓣。
他在等一個回答。
不管是嫌棄的，還是肯定的，他都能接受。
但是遲音沒有說話，眼睛緊閉，唇色越來越淡，隱隱有發紫的傾向。
修斯卻好像聽到了什麼，自責地垂眸，囁喏道：
“主人說得對，修斯犯了妒罪，接下來修斯會好好贖罪，好好伺候主人的。”
“如果主人想要懲罰修斯，請睜開眼睛吧，修斯什麼都接受。”
說罷，修斯走到旁邊的桌上，用冰水洗了一張乾淨的手帕。
“夜深了，修斯要為主人擦洗身體。”
修斯把遲音抱進懷裡，眼神不帶一絲汙穢邪念，小心翼翼地脫下遲音的衣服。
浸透冰水的手帕涼得刺骨，修斯緊緊地捏在手裡，指尖被凍得通紅也不鬆手。
他不敢用熱水。
雖然修斯耗費心思找來冰床，想用低溫儲存遲音身體的完整，但還是改變不了一具死屍的最終結果——
腐爛。
不僅有冰床，這間屋子的溫度同樣很低，饒是高階哨兵也很難長期在這裡生活。
“主人乖，不冷的，擦洗乾淨後修斯給你暖暖。”
修斯神經質地自言自語著，冰涼的手帕一寸寸拂過遲音僵硬的面板。
這九天來，他一直如此。
他吃在這裡，睡在這裡，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低溫。
身體被擦洗乾淨了，修斯精心找來一件俏皮可愛的裙子，溫柔地替遲音穿上。
接下來是臉。
本來是最容易清洗的地方，修斯卻遲遲下不去手。
毫無生機的臉，白如死灰的唇，還有永遠緊閉著的眼睛…
修斯看在眼裡，手指不受控制的痙攣一下，瞳孔瞬間縮成一個細點。
他慌亂的撇過頭，不敢再看。
房間裡響起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良久。
“主人，我能親親你嗎？”修斯開口了，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房間裡一片安靜。
沒有人回答。
“好的，謝謝主人垂憐。”
修斯雙手抱拳，置於胸前，虔心的閉眼，低下頭。
然後，一個顫抖的吻落在遲音的眉心。
“沒關係，修斯不要怕，主人會醒過來的…”
“我那麼聽話，主人怎麼可能不要我…”
“一定會醒過來的。”
“……”
啪嗒。
有一滴水落下了。
——
修斯睡覺前，先在木桶裡用冰水浸泡了一陣子。
一股股霧白的冷氣嫋嫋飄出，望之令人生寒。
直到身體表面的溫度變得極低，修斯才躡手躡腳地脫衣上床。
他抱著遲音，臉頰貼著遲音的臉，可愛的貓瞳亮晶晶的，好像在發光。
睡著睡著，修斯的睡姿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攬住遲音的腰，縮在遲音懷裡。
這是一個極為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像是未出生的胎兒蜷縮在母親的子宮裡一樣。
冰冷的懷抱漸漸溫暖了修斯的心。
修斯抱著遲音的屍體，嘴角揚起充滿童真的愉悅微笑。
他眯著眼睛，回憶起當初第一次見到遲音時的畫面，臉上的幸福越來越濃。
復活儀式只差最後一步了。
只要他按照禁書上的內容，明天就能看到活潑亂跳的主人了。
修斯嘆息一身，悠長的語調宛若來自過去的詠歎調。
啊，真好。
恍惚間，修斯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天，還聽到了遲音聲音：
“你說你沒有名字？”
“…嗯。名字是包含愛意的珍寶，我是孤兒，被拋棄的人沒有資格擁有名字。”
“哪有那麼多規矩。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能沒有名字呢，不如…你以後叫修斯吧。”
“修斯？我有名字了？”
“嗯，修斯以後就當我的男寵吧，你必須答應我，我只給我的男寵取名字…”
“好…”貓耳少年乖巧地點頭。
潛意識裡，他不想離開一個願意給他名字的人。
“雖然我只是一個殘疾嚮導，但只要你用心伺候我，我會考慮給你疏導精神圖景的，哼，你不知道，我的精神力等級可高了，不過你得幫我保密…”
“嗯，我會的。”
“謝謝，主人…”
孤兒院的畫面越來越遠，修斯漸漸陷入黑暗。
臨睡前，修斯抱緊遲音的腰，甜蜜地呢喃道：“修斯明天會接受懲罰。”
“修斯還會給主人抓好多好多漂亮的男人，求主人不要責怪我太久，這次…修斯不會殺他們了。”
“主人晚安，明天我們就能說話了…”
“修斯會用心伺候主人的。”
不知不覺間，第十天到了。
剛才滴落的水緩緩凍結成冰。
修斯睡著了，眉頭緊鎖著。
黑夜中，遲音睜開了眼。
剛才修斯說的那些話，她都聽見了。
不僅如此，她還想起了第一次遇見修斯時發生的事。
這個少年從一而終的照顧著她，縱容著她。
遲音垂著眸，以一種前所未有認真看著修斯。
修斯其實很可憐。
如果不是她帶他去海盜星，他已經凍死了。
想要獲得少年人的喜歡，實在太容易。
容易得有些讓人心疼。
遲音嘆了口氣，回抱住修斯，下巴輕輕放在他的頭頂。
她軟聲說：“以後沒有其他人了。”
“晚安，修斯。”
“…明天，我們就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