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峰給白少秋撐起了一把油紙傘。
白少秋拆開了那封信。
入眼是一紙剛勁有力的字。
“少秋,
岳父已聞長亭驛之事,雖已知你安全,但心裡依舊憂慮。
江湖那些刺客並不可怕,就算是秋雨樓也不可怕,真正令岳父擔心的是軍隊!
想必你就要入鳳嶺山了,鳳嶺關鎮守羅將軍乃岳父昔日舊友,你可派遣東方潯先行去鳳嶺關拜訪羅將軍。
就說……那年清明時節,蜀山下那小酒館裡那杏花酒的味道將軍可還記得。
羅將軍是個性、情中人,他定不會忘記,他會派守關將士前來接你。
岳父的意思是,你就呆在鳳嶺下驛,等!
等羅將軍來,或者……不來!
鳳嶺山山高林密,是從西往東入關中腹地的必經之路,山裡曾經沒有山匪,現在岳父不敢斷定。
倘若有,必是悍匪!
魏公公是值得信任之人,諸事可問計與他,莫要看他老了,他比以往更加狡猾!
入京都之後影衛就要離去,不是岳父不給你,是影衛不能暴露在京都某些人的眼裡。
就這樣吧,以你的智慧當能應對京都亂局。
岳父,東方霸!”
東方霸用岳父的身份給白少秋寫了這麼一封信,這令白少秋心裡在溫暖的同時又有些愧疚。
畢竟自己去京都之意這岳父是清楚的。
倘若皇上答應,那麼二人之間的這翁婿關係就不復存在了。
將這信收好,揣入懷中,白少秋看向了東方潯:
“岳父的意思是你去鳳嶺關走一趟。”
“好!”
“你就告訴鳳嶺關鎮守羅將軍,說那年清明時節,蜀山下那小酒館裡那杏花酒的味道將軍可還記得。”
東方潯一怔,那張緊繃的臉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就像這秋雨中的殘花。
雖不明豔,卻也亮眼。
“你知道這話的意思?”
東方潯微微一笑:“這話沒別的意思,它就是曾經的一個故事。”
“你也在?”
“我也在……那年我才五歲,義父帶著我去蜀山,恰清明時候,也是在雨中,義父在蜀山下的那小酒館裡避雨,遇見了兩個人。”
“一個就是羅沐,另一個就是魏不意魏大將軍。”
白少秋一愣,“北部邊軍那位大將軍魏不意?”
“正是!”
東方潯現在二十五歲,這轉眼二十年過去,那麼那時候的羅沐和魏不意大抵也就是二十來歲。
“他們也是在蜀山習武?”
東方潯搖了搖頭:“我記得他們兩位那時候是上將軍樓臣坤的手下……羅沐好像那時候是個百夫長,魏不意那時候已是千夫長……”
“上將軍樓臣坤那時候也還不是上將軍,他是西部邊軍大將軍,他的祖籍在蜀州,他回蜀州祭祖,帶著的親衛裡有羅沐和魏不意二人。”
“這二人聞蜀山劍宗之大名,拿了樓大將軍的名帖想登山看一看,便與義父在蜀山下的那小酒館相遇。”
“他們相談甚歡,暢飲了一宿的酒……將那小酒館裡的杏花酒給喝光了。”
“三人同醉。”
“醒來後三人同上蜀山。”
“大抵就是這樣。”
白少秋微微頷首,這樣的感情或許會堅實吧,只是現在樓臣坤領太后懿旨交出了兵權,告老回了蜀州。
魏不意魏大將軍……他奉旨入京,想來早已抵達了京都。
呆會得問問魏公公有沒有這位魏大將軍的訊息。
“你去吧,一路小心一些。”
東方潯又微微一笑,這一笑有些許溫暖。
“你也小心一些,這裡雖在鳳嶺山外……”
東方潯左右看了看,“這裡地勢開闊,其實特別適合騎兵的衝鋒!”
白少秋也左右看了看,“沒那麼瘋狂吧?”
“義父曾經告訴我們說,天下總有喪心病狂之輩,反正小心無錯,我走了,見羅叔得我親自去,有事你吩咐我的副手剪刀,他是影衛的老人,做事放心!”
“好!”
東方潯沒有再說,他向影衛走去,似乎給影衛交代了一番,他翻身上馬,策馬向雨中的鳳嶺山而去。
白少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沉吟三息,抬步向驛站走去。
這岳父是個好岳父,生的那小舅子也是個好小舅子。
他率兵出征,
他在西荒還好麼?
……
……
西荒,大漠之中。
這裡也正下著一場難得的秋雨。
天空是陰沉沉的。
空中有成群的烏鴉發出瘮人的‘呱呱’聲在盤旋。
因為地上有許多許多的人!
在這些烏鴉的眼裡,按照以往的慣例,這些人接下來有很多都會變成死人。
那就是它們的一頓餮饕大餐了。
鎮西王東方霸在西荒蠻子的那金杖王庭外面駐紮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
今日,
文治六年八月二十九!
他集結的西部邊軍五萬將士終於拔營,兵臨王庭城下。
金杖王庭城門緊閉。
城牆上許多的蠻兵正在驚慌失措的奔走或者觀望。
戰爭並未真正爆發。
卻一觸即發!
站在中軍戰車之上的,卻並不是鎮西王本人。
而是……他的次子東方烈!
老餘也沒有在戰車上。
站在東方烈身邊的是他的婆娘駱無雙!
無錯書吧這位蜀州最大的五溪土司酋長的女兒、自稱無雙將軍的駱無雙……
她果然無雙!
她的塊頭有兩個東方烈那麼大!
此刻,一身披掛的駱無雙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我說,不就是攻這破城麼?眼見著天都快黑了,咱們在這等個啥?”
“淋雨哪裡舒服了?”
“趕緊的!”
“下命令吧!”
“攻城!”
“進去之後將那些蠻子殺光,老孃還要在那王庭裡面吃晚飯呢!”
東方烈苦笑。
面對他的這位彪悍的妻子他唯有苦笑。
“雙兒,不急,父親有過吩咐,敵人不出城我們就等著。”
駱無雙臉上的怒意頓時消失,她扭頭就看了東方烈一眼。
那一眼極為溫柔。
東方烈卻彷彿中了溫柔一劍。
“夫君,早說是公公吩咐過的嘛,我以為就是攻城呢……”
說著這話,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遞給了東方烈,“這都站了半天了,夫君想必已經餓了。”
“這是妾身親手做的牛肉乾,你先吃點填填肚子。”
“呆會打仗時候,夫君切記不要動!”
“妾身將那城給取了再來接你入城!”
東方烈接過那風乾的牛肉乾,看著駱無雙,眼裡的神色有些複雜——
這妻子著實彪悍。
但對自己,也確實巴心巴肝。
所以,這樣的妻子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不管好還是不好,自己這輩子都已逃脫不了。
“對了,夫君,小妹的那位贅婿,堪稱傳奇啊!”
“等妾身將這裡的蠻子殺光,咱們回去之後就去郡主府看看他,也讓他給咱們寫寫詩詞。”
“那首《漁家傲、秋思》妾身很喜歡!”
駱無雙望向了秋雨中的金杖王庭,義氣風發的吟誦道: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
千嶂裡,
長煙落日孤城閉……”
“可惜今兒個下雨,沒有長煙落日。”
她忽的住口,看向了東方烈,問了一句:“公公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