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里正播著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周京雲站在門邊，眼角餘光瞥見東屋的紅綢布突然鼓出個包。
大寶的羊角辮露出了一頭。
“噹啷”一聲，鍍鉻扳手砸在青磚地上，驚得地上的黑貓一跳三丈高。
連帶著把旁邊的一個瓷碗都給摔破了。
周京雲剛要發作，就見二寶舉著螺絲刀，戳向蜂窩煤爐。
火星子濺在灶檯布上，燒出洞。
周京雲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鞋底碾碎了撒在地上的麥粒——那是大寶從糧缸裡舀出來喂麻雀的。
“爸爸！”大寶著急地指著地上：“你把我為雀兒的食物都給踩碎了！”
周京雲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想起百日宴時候，自己有一雙兒女的喜悅，這個時候只覺得頭大。
“把麥子撒得滿地都是，你帶著弟弟到樹下兩人好好反省去。”
他冷著臉說道。
大寶周昭寧小名歲歲，二寶周硯池小名安安。
池蘭蘭取歲歲平安給他們姐弟倆做小名。
周硯池雙手叉腰抗議地說道：“我抗議，爸爸趁媽媽不在，欺負我們倆。”
歲歲也跟著喊道：“對，我抗議，爸爸趁媽媽不在欺負我們，等媽媽回來，我們倆要去告狀。”
周京雲一個冷眼瞪過去，兩人乖乖地到外面的槐樹下站著。
池蘭蘭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孩子，在槐樹下在畫圈圈。
池蘭蘭問道：“你們怎麼在這畫圈圈？又犯了什麼錯？”
姐弟倆對視了一眼。
歲歲先開口說道：“媽媽，是不是我們坦白了就從寬？”
池蘭蘭微微一笑說道：“那要看看你們犯的是什麼錯誤，如果是不能夠原諒，坦白只能夠從寬一點點。”“但是不坦白的話，你們就會麻煩。”
“那我談吧，弟弟把你的化妝鏡給砸了，用他手上的扳手給砸壞的。”
池蘭蘭一聽，天雷滾滾。
“安安，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要砸了媽媽的鏡子？”
安安臉上有著委屈，就是不說話，抿著唇不語。
池蘭蘭看著他這彆扭的小樣，只得蹲下來問道：“告訴媽媽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媽媽，鏡子壞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化妝，不用出去了？”
池蘭蘭被他這句話問了，頓了一下。
兩個孩子一直由婆婆帶著。
她的生意這幾年越做越大了，可能分給孩子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兩個孩子一直都調皮搗蛋，她以為，這是孩子天生頑皮。
但今天她遇到一個老師，剛好提起來說有的孩子頑皮，其實是想吸引家長的注意。
現在結合小寶的這句話，池蘭蘭就發現，大概是自己沒有給孩子安全感。
周京雲氣勢冷冽地走過來，目光盯著周硯池：“安安，你給我站好。”
周硯池頓了一下，但是老老實實地站直了身體。
周京雲怒問道：“說誰把你媽媽的化妝鏡打壞的？”
周硯池縮著腦袋不說話，但是一臉倔強。
池蘭蘭忽然想起，早上出門時，安安抱著她的腿喊“別走”。
她因為約了人，趕時間，正在上口紅，從化妝鏡上抬起眼皮，只是給了他一個親親。
她蹲下來問道：“是因為媽媽沒陪你玩嗎？”
安安突然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周京雲本來想打出去的手都停下來。
池蘭蘭看了周京雲一眼，這才對安安說道：“告訴媽媽原因。”安安搓了搓手，最後才說道：“鏡……鏡子碎了，媽媽就不用擦香香出門……”
說到最後他竟然哭了。
池蘭蘭趕緊抱住周硯池：“媽媽趕時間出去，沒有陪大寶和小寶是媽媽的不對。”
“但是，鏡子是你爸用三個月工資給媽媽換來的。”
“那些東西，代表著爸爸對媽媽的愛，你卻把爸爸對媽媽的愛給砸了，這樣好嗎？”
安安的眼淚流得更兇。
歲歲突然抱住池蘭蘭的大腿：“媽媽以後多陪我們玩。”
池蘭蘭眉頭動了一下，大概是，因為掌握了很多人都掌握不了的資訊，所以她總想大幹一場。
卻忽略了家裡這兩個小不點，現在已經慢慢地有自己的思想了。
“好。”池蘭蘭抱住安安，又牽住了歲歲說道：“媽媽每天出門擦香香，是想讓客戶覺得咱體面，就像安安把課本包得整整齊齊，歲歲把麥穗擺成小房子。但比體面更重要的……”
“你們的快樂和眼裡的光。”
“媽媽錯了，錯誤地認為媽媽可以多賺錢，給你們製造快樂，結果卻忽略了你們最需要的是媽媽的陪伴，以後媽媽會多分出時間陪著，歲歲和安安你們說好不好？”
安安停止哭泣，抱著池蘭蘭說道：“安安以後都乖乖的，不惹媽媽生氣了。”
睡睡也保證了說道：“我和安安以後都乖乖地不惹媽媽生氣了。”
池蘭蘭抱著孩子，一人一邊。
歲歲親了池蘭蘭的側臉說道：“我要挨著媽媽，一起發光。”
周京雲看著妻子和兩個孩子，心底不由得柔軟了起來。
“這個週末，爸爸帶媽媽和你們一起出去玩。”
“好誒！”安安和歲歲高興地叫了起來。
槐樹葉在晚風中搖擺，池蘭蘭牽著兩個孩子說道：“咱們回家吃飯。”
……
轉眼之間，安安和歲歲已經8歲了，兩人已經上小學了。
池蘭蘭不只是出色的中醫醫生，也是一個成功的女企業家。
“媽媽，你看！”歲歲舉著滿分的算術本跑過來，手臉上還有汗珠。
安安跟在後面，手裡攥著給周京雲修收音機的螺絲刀，那個總把扳手揣褲兜的小皮猴，如今竟能自己組裝器械了。
周京雲從外面進來，就聽到池蘭蘭在誇獎兩個孩子。
誇歲歲聰明，數學學得那麼好，即便這個丫頭語文考零鴨蛋，但是池蘭蘭總是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讓這小丫頭滿臉開花。
對數學越來越有興趣。
而學習成績平平的安安，池蘭蘭也總能誇，聰明動手能力強，將來爸爸單位裡的修車工作可以交給他去處理。
安安就會很高興。
“又在說什麼？”周京雲手上拿著桃花酥，走到池蘭蘭的邊上。
池蘭蘭微微一笑，再看兩個寶貝努力成果。
池蘭蘭尊重孩子的勞動成果，孩子也高興快樂。
歲歲仰著頭說道：“爸爸，我將來長大了，要去當數學家，安安說了他要去部隊修理裝甲車，要把裝甲車改造成最厲害的武器，打得敵人落花流水。”
兩個小小的身體，大大的能量。
周京雲點點頭：“好，爸爸支援你們的夢想，你們好好加油。”
後來，周昭寧成了出名的數學天才，周硯池去了部隊，成了海軍一名高階科研人員。
池蘭蘭50歲的時候，周京雲把她摟在懷裡，他粗糲的拇指摩挲著池蘭蘭的手指：“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
池蘭蘭摸著周京雲掌心的繭子，現在她沒在逃避這個問題，而是笑笑地說道：“記得，那時候年輕的你，身材真的讓我驚豔。”
周京雲的眼眸深邃了幾分，問道：“難道現在的體力不讓你驚豔嗎？”
誰像他，60歲的人，還能讓媳婦夜夜當新娘？
池蘭蘭用手錘了周京雲一下：“孩子都長大了，你還沒個正經。”
周京雲笑了，眼角的皺紋裡盛著三十年的星光，就像那年他蹲在炕邊給她擦手，掌心的溫度融化了所有不安。
夜風帶來夜蘭香氣，隔壁正在播放《春天的故事》。
池蘭蘭把周京雲的手團在手心，他從周京雲的眼裡看出自己的倒影，原來時光從不會辜負任何一份笨拙的努力。
幾十年的風雨終將在歲月里長成並肩的模樣。
她忽然懂得，人間最動人的故事，從來不是驚濤駭浪的傳奇，而是在平常飯碗碰撞的合奏裡，把日子釀成了一首詩：好好生活，慢慢喜愛，用心便能成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