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蘭山縣有個名叫劉同昌的,此人生性聰慧,靠著幾畝貧瘠的土地,過著清苦的農家生活。
在他二十三歲那年,有一日,劉同昌在路上偶遇一個長著長鬍子的小老頭,頭上頂著一片向日葵的葉子,滿臉笑容地問他:“我像仙還是像人?”劉同昌心中一驚,瞬間明白這是一隻能夠化成人形、口吐人言的黃鼠狼,前來向他討封了。
原來,黃鼠狼極其聰穎,它能對著明月修煉,天長日久便能化為人形,開口說人話,若再繼續修煉,便可成仙,然而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非得歷經千辛萬苦,耗費數百載光陰不可。有些黃鼠狼妄圖走捷徑,便向人類討封,不過一生僅有一次討封的機會。倘若你說它像仙,它便能立刻成仙,還會對你感恩戴德;要是說不像,它就會損失道行,變回原形,從頭再來;要是你說它像人,它就會成為人類,但會借走你的陽壽。若是你因心生厭惡而口出惡言,便會遭到它的報復,故而賜封者也不敢信口胡謅。
劉同昌心想,今日撞見的這隻黃鼠狼著實精明,因為無論你說它像仙還是像人,它都不會吃虧。劉同昌既不想讓這隻修煉多年的黃鼠狼功虧一簣,也不願它成仙后為非作歹,於是答道:“你像神仙,需積善成德,修成正果。”
黃鼠狼聞言心滿意足,對著劉同昌連連作揖,深深地鞠了一躬:“今日有幸得遇恩人指點,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咱們後會有期。”話音未落,便捲起一陣清風,如輕煙般緩緩消散在高粱地裡。
正是因為劉同昌的回答,這隻討封的黃鼠狼順利位列仙班。為了報答恩人,它化作一位黃衣人,來到了劉同昌的家中。它先是朝劉同昌作了個揖,口中稱“大恩不言謝”,然後送給劉同昌兩件寶貝,又教他怎麼使喚,並且囑咐道:“恩人,有了這兩件寶貝,可保您幾十年富貴。不過這兩件寶貝只有您能使喚,萬一被別人弄了去,也許不是什麼壞事,到時一定要想開。我只能說到這裡了,請您保重!”說完,黃衣人就不見了蹤影。
這是兩件什麼寶貝呢?一件是二十四把笑杆鋤,一件是東海龍王的避水珠。
這個笑杆鋤,一鋤地,鋤杆裡就會“咿咿呀呀”、敲敲打打地唱起戲來,鋤得越快,聲音就越響亮,唱得也越動人。笑杆鋤唱的戲文像是有魔力,只要摸上鋤把,就越聽越想聽,停不下來,一直幹到筋疲力盡。不過這戲只有鋤地的人才能聽到,旁邊的想湊戲份,門都沒有。那時候,莊戶人家一輩子也聽不著幾回戲,為了能過過戲癮,村裡的後生們排著隊給劉同昌家扛活。
從此以後,劉同昌不花工錢就把莊稼地整得像花一樣,那幾畝薄地也變成了良田,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劉同昌就把糧食賣了換成地,後來越換越多,一直換到莊稼地一眼望不到邊。到了秋收的時候,場裡的莊稼垛堆得像一座座小山。
老把式們都明白,莊稼好收場難打。在打穀場裡碾穀米什麼的,就怕碰上雨天,要是碰上連陰雨,那收到場上的莊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發黴爛掉了。可是不管下多大的雨,劉同昌把一個紅包掛在打穀場中間的旗杆上,嘴裡再嘟噥一句什麼話,他家打穀場上空就會豔陽高照,碾米打場照幹不誤。那個紅包裡就是那件東海龍王的避水珠。
有了笑杆鋤和避水珠,劉同昌的家產越滾越大,金銀財寶也越積越多,他也成了遠近聞名的劉大財主。他的這兩件寶貝,也跟著出了名,不知有多少人對它們饞得睡不著覺,想把它們弄到自已手裡。
蘭山縣的高知縣,很快也知道了這兩件寶貝。他想,要是能把這兩件寶貝弄到手,獻給當今皇上,自已這多年的七品官,就算熬出頭了。高知縣琢磨來琢磨去,終於琢磨出了一條計策。他給劉大財主安了一個私藏邪物的罪名,將他抓進了縣衙,對他說:“劉大財主,本官也不為難你,只要你獻出笑杆鋤和避水珠,一切好說,要不然你的下場可就慘了。”
劉大財主知道縣大老爺沒安好心,也沒說假話,可他實在心疼那兩件寶貝,不服氣地答道:“縣大老爺,寶貝是我劉同昌的,哪能說獻就獻呢?”
高縣令翻了個白眼,說:“你是聰明人,本官就明說了吧,你如今是獻寶就留命,留寶不留頭。”
訊息傳到劉大財主家裡,他的女兒玉翠就和她娘商量:“高縣令這不是明搶嘛!這可如何是好……”
玉翠娘嘆了一口氣,說:“民鬥不過官,事到如今,還是救人要緊,這寶貝咱就不要了!”
隨後,玉翠就帶著兩件寶貝來到了縣衙,要求一手交寶,一手放人。高知縣倒是守信,拿了寶貝就把劉大財主從牢中放了出來。
誰知道這個時候的劉同昌,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安守清貧的劉同昌了,而是要財不要命的劉大財主,也忘掉了當年黃大仙送寶時的囑咐,只是一個勁兒地想,自已愛惜了半輩子的寶貝,落入他人之手,就像鑽進了牛角尖,怎麼也轉不過這個彎來,禁不住一時悲憤交加,一頭撞在衙門的石柱上,誰知用力過大,把整個頭都撞碎了。
玉翠找人把劉大財主的屍身拉回家,跪在地上悲痛欲絕。她想,寶貝沒了,爹也沒了,面對這無頭屍身,該怎麼辦?玉翠想來想去,覺得爹掙下了這麼大的家業,怎麼能半邊身子到那邊去呢?於是就和娘商量了一番,急著請了個師傅,給她爹鋦了個金頭,鑲在屍身上。
一切料理完畢,正要下葬,玉翠又犯了愁:爹鑲著這顆金頭,埋在哪裡都會有人盯著,過不了幾天,這墳就得讓人扒了!這時候,她娘出了個主意:“咱就擺個迷魂陣,來個真裡有假,假裡有真。”玉翠一聽,點頭同意了。
出殯這天,玉翠吩咐夥計們:“這裡有七口一模一樣的棺材,你們分開抬著,要今天出村東,明天出村西,還要這裡扒個坑,那裡堆個墳頭,一天埋下一口棺材,我叫你們埋哪口就埋哪口。”夥計們一齊答應下來。這樣搗騰來搗騰去,到時誰也不知道哪個墳裡埋的是劉大財主,反正周圍的地都是劉家的。當然,玉翠在她爹那口棺材上作了一個只有自已知道的記號。
到了第七天,出殯的隊伍抬著最後一口棺材,緩緩地行至村北那道土樑子上。突然,狂風如脫韁的野馬般狂奔而來,吹得人彷彿要被撕裂,眼睛都難以睜開。半晌後,風終於停歇了,大家聚攏過來,卻驚愕地發現棺材不見了,土樑子上竟多出了一個碩大的土堆,而那陣陣旋風,猶如一個個忠誠的衛士,緊緊地圍著大土堆打轉轉。
玉翠和夥計們都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難道是大風將俺爹的棺材深埋了,還築起了一個墳頭?這難道是黃大仙顯靈了嗎?莫非這個大土堆就是劉大財主的墳?玉翠心中暗自思忖著,夥計們也在交頭接耳地猜測著。這時,玉翠突然恍然大悟,這個大土堆就是她爹真正的墳塋,因為這口棺材上有著只有她知曉的獨特記號。她故意皺起眉頭,對著夥計們含含糊糊地說道:“大風埋棺,此乃天意啊!該埋的棺材都已入土,俺爹他也可以安息了,有勞各位了!”言罷,玉翠領著眾人轉身離去。
果不其然,那些盜墓賊,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就會前來扒墳,可他們卻如無頭蒼蠅般,根本不知道哪個墳才是劉大財主的。扒了數日,依舊未能找到埋著金頭的那個,他們心有不甘,又將目標鎖定在了大風築起的這個墳頭上。說來也怪,在扒這個墳的時候,無論怎樣挖掘,都如同陷入了無底的深淵,因為每挖幾鍁,就會颳起一陣猛烈的旋風,將墳墓重新聚攏得嚴嚴實實。隨著時間的推移,扒墳的人漸漸厭倦了,再也無人前來,墳墓上長滿了野草,劉大財主終於得以安息。
且說高知縣得到那兩件寶貝後,馬不停蹄地獻給了皇上。誰知在皇上面前,那笑杆鋤卻如一個頑皮的孩童,唱出了送葬的悲愴曲調;再試那顆避水珠,也彷彿失去了靈性,不僅無法避雨,反而將皇上淋得如同落湯雞一般,病了好一陣子。皇上龍顏大怒,以欺君之罪將高知縣斬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