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輛表面被劃得面目全非的車輛緩緩剎停在一道小衚衕的路口。
這裡並沒有路燈,車內也沒有開燈,只有車內顯示屏透出的微光。
沈淮序纖長的睫毛耷拉著,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敲打了兩下顯出兩分不耐。
這地方他不止來過一次。
此刻離得這樣近反倒生出些“近鄉情更怯”的情緒來。
他沉默片刻後,緩緩伸出手,輕輕撥開了車門鎖。
\"下車。\"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謝雨辰卻沒有著急下車,甚至連身體都沒有挪動一下。
他轉過頭來,漂亮的眼睛認真地凝視著身旁的男人。
\"把車留在這裡,先跟我走。太陽昇起之前,我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妥善處理好的。\"
做了許久家主的謝雨辰語氣中不自覺的帶了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今日之事鬧得如此沸沸揚揚、聲勢浩大,這輛車獨特的外形想必早已透過那錯綜複雜且強大無比的地下情報網傳得滿天飛了。
倘若眼前這個男人此時貿然現身,恐怕將會成為眾多心懷叵測之人追逐圍剿的目標。
謝雨辰雖向來以手段狠辣、冷酷無情著稱,但要讓他將自已的救命恩人毫不留情地推入危險的火坑之中,這樣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來的。
況且,經過短暫的接觸與觀察,他心裡清楚,此人的身份背景絕不簡單。即便無法與之建立良好的關係,至少也絕不能輕易得罪於他。
車內冰藍色的燈光灑落在沈淮序深邃的眼眸底部,彷彿在那片幽潭中泛起了點點漣漪。
他慢慢地轉過頭,目光平靜如水地迎向謝雨辰,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他一貫以來所擁有的溫潤笑容。
不過,對於像謝雨辰這般久經世故、整日與形形色色的精明人物打交道的人來說,這樣看似溫和無害的笑容背後,實則隱藏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警告意味。
\"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
眼前這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措辭謙遜有禮。
儘管他的話語聽起來客氣有禮,但其中所蘊含的拒絕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了。
沈淮序說完,轉過頭不再看他。
這個年輕人穿著粉白襯衫,身手利落幹練,面對追殺依舊臨危不亂,手上帶著謝家家主的信物。
當年他帶著外資在北京做生意時,依仗著自已曾經的身份背景把整個北京城的勢力查了個底朝天。眼前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若換做以前,沈淮序絕對要跟這個年輕的小輩聊聊天,套點資訊出來。但在這裡待的越久,他心裡就莫名的煩躁。他現在只想儘快解決這個意外。
“謝家謝雨辰,謝家會還你這個人情的。”
謝雨辰不再多言,從手上褪下一枚帶著花紋的素圈戒指放在面前,隨後解下安全帶利落的下了車。
既然這個人不願意讓人與他產生接觸,他的提醒適可而止即可。
伸手拉住車門準備關門的那一刻,謝雨辰最後看了眼坐在車裡不安地用手指摩挲方向盤的沈淮序。
“多謝。”
他緩緩地關上那扇車門,伴隨著“砰”的一聲輕響,這才親眼看見這輛車受損到底有多重。
這輛原本嶄新鋥亮的汽車,其表面竟已變得慘不忍睹。那深沉的黑色車身之上殘留著無數道利器留下的劃痕縱橫交錯,將原本光滑如鏡的漆面撕扯得支離破碎,暴露出下面銀白色的車體。
車頭和車輪處更是沾染著一些令人心悸的血漬。這些血漬顯然是在方才於洶湧人潮中橫衝直撞時所遺留下來的,星星點點地散佈著,散發著絲絲血腥味兒。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加重的腳步聲突兀地在漆黑一片的衚衕深處響起,聲音由遠及近,迴盪在這片寂靜之中。
剛剛好不容易才擺脫掉窮追不捨的殺手們的謝雨辰難免有些草木皆兵。
聽到這陣腳步聲,他的眼神瞬間凌厲起來,下意識地緊緊握住手中那把手槍,手指緊扣扳機。
一個身著藏藍色兜帽衫、身形修長挺拔的青年揹著把刀,正一步一步地從黑暗中逐漸走近,身影也隨之越來越清晰。
寬大的兜帽與兜帽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的臉龐,僅能從他削瘦的下顎看出這是個極為乾脆利落的人。
黑色豪車的車內微弱的燈光瞬間暗了下來。
謝雨辰定睛一看是個熟人,一直緊繃著的心絃瞬間鬆弛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疑惑地問道:
“小哥,怎麼會是你?我不是把訊息發給瞎子了嗎?”
張啟靈沉默,輕輕地搖了搖頭。
見到張啟靈這般反應,謝雨辰明白了什麼,沒有再多問。
他緩緩地放下一直緊握著的手槍,這才把將保險栓重新扣上。
他從上那輛車開始,保險栓一直是關著的,槍膛裡的子彈一直是待發狀態
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已握著手槍的那隻手掌已經有些麻木,手心處更是溼漉漉的一片,全是剛才在車上因緊張而冒出的冷汗。
“他又......”
謝雨辰剛想要接著把話說下去,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停住了。
他意識到此時此地並不適合說話,身邊還有個身份不明的人,於是便硬生生地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
謝雨辰朝著張啟靈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跟上自已,然後轉身邁開步子,向著巷子的更深處走去。
張啟靈並沒有著急轉身離去,他的腳步微微一頓,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住了一般。
他感受到一道目光從始至終都放在在他身上,不斷上下打量著他。
稍作停頓,他緩緩地轉過頭去,朝著那一直落在他身上的那道視線的源頭望去。
在這短暫的瞬間,他的目光如同閃電般迅速掃過那個方向。儘管只是匆匆一瞥,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眸。
那雙眼眸猶如深山中的鏡湖,卻又帶著一抹淡淡的憂愁,宛如歷經滄桑歲月的沉澱,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承受。
就在這時,身邊的車輛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引擎瞬間被點燃,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啟動起來,如離弦之箭般駛出了狹窄的巷子。
那車速之快,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
張啟靈的夜間視力固然比不上瞎子那般敏銳,但不知為何,對於那雙眼睛,他卻看得異常清晰。
僅僅是那驚鴻一瞥,便如同一個微小的引子,在他的腦海中引發了一連串的聯想和想象。無數個細節開始自動浮現、交織在一起,逐漸拼湊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他……是曾經認識的人嗎?
謝雨辰跨進了四合院。
瞎子的眼睛畏光,即使是黑夜院子裡開著的燈光也十分昏暗。但謝雨辰還是有權懷疑黑瞎子是不捨的買貴的電燈泡。
他一眼就看見蹲在井邊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大黑耗子。
“呦,花兒爺。怎麼有空到我這小門小戶裡坐坐?”
黑瞎子三兩下把手裡的衣服擰乾甩在身旁的晾衣繩上,跟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呲著個大牙樂。
謝雨辰見他這個裝傻的樣子,心頭火起,但又強行壓了回去。
這時候和黑瞎子爭辯大機率會被他帶的跑偏。還不如直接一步到位。
“你敷衍我,那我也敷衍敷衍你。”
謝雨辰冷笑一聲,把槍重新放回腰上的槍套裡。
“下個季度的房租漲一倍。”
黑瞎子一聽這可了不得了,大呼冤枉。
“花爺冤枉!你想想啞巴的身手可比我強多了,遇到什麼事也比我更能保護你不是?”
說到啞巴,黑瞎子的眼睛下意識去找張啟靈。
這麼一看,臉色一僵。
“啞巴。”
張啟靈半蹲蹲在不起眼的角落抱著自已的頭,渾身顫抖看起來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