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極好的包廂內傳出兩聲連續的砰砰兩聲,緊接著就是長久地靜默。
聽到這熟悉的槍聲,守在外面的下屬臉色驟然變得難看,握住門把手就要刷卡。
另一隻手上的房卡還沒刷上去,他面前的精裝修的白巧門驟然被拉開。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中踏出。
男子身著一件月白色的襯衫,身姿挺拔如松。一頭烏黑的長髮略顯散亂,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其臉上和嘴角竟還殘留著些許青紫的痕跡,彷彿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搏鬥。
透過敞開的房門向裡望去,可以看到一個身穿暗紅緞衣的男子仰面躺倒在地。
他滿臉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原本挺直的鼻樑此刻也不知為何竟然塌陷下去了一節,看上去慘不忍睹。生死不知。
而站在一旁的沈淮序,那張白皙冷峻的面龐上同樣沾染著迸濺狀的鮮血,宛如一朵盛開在雪地裡的紅梅,妖冶而又冷冽。
他身上也算不上乾淨整潔,不僅有幾處明顯的血跡,就連胸前的白玉扣都已崩開了好幾顆,露出裡面緊實的肌肉線條。
此時的沈淮序面無表情地冷冷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下屬。
僅是這麼一眼,便好似有無形的威壓自他周身散發而出,壓得那下屬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更是再也不敢往包廂內多瞧上哪怕一眼。
不遠處的岑特助疾步走上前來,雙手遞過手帕,眼睛老老實實的看著腳尖,畢恭畢敬的問道:
“老闆,需要我做什麼。”
沈淮序接過手帕,擦拭著手上尚未乾涸的血跡,頭也不回的走向電梯。
“派人把汪澤和他帶來的人送回粵灣,另外把這一季度在京的財務報表拿給我……”
岑特助點了點頭,對沈淮序報告說:
“老闆,我們已經安排人在樓頂放起煙花,掩飾了這次的槍聲。只不過有些耳朵尖的人很可能知道差別。”
“不用掩飾,”沈淮序跨出電梯門隨手將沾了血漬的手帕丟進垃圾桶。“讓他們查。”
“好的。”
岑特助點了點頭。
京城生意這麼大,總有人不老實的想湊上來分一杯羹。對於這種本地的地頭蛇,只有踢到鐵板才會老實。
京城的生意一般是徐特助在處理,事實證明徐特助不愧是跟著沈淮序在歐洲打天下的元老,為了不讓沈淮序費心,這些地頭蛇都被他在明裡暗裡按的死死的。但卻總有這麼幾個不長眼的想要試探他的底線。
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他也大可以放開手去幹。
“你開什麼車?”
沈淮序已經走到門口,一隻腳都邁出去了,但他卻突然回過頭來,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問話。
正在腦海裡暢想著該用何種手段去好好整治一番京城那些死皮賴臉的老傢伙們的岑特助,完全沒有料到會被這樣一問,整個人瞬間懵住了,不知道老闆這麼一問到底想要做什麼。
岑特助回過神來立刻回答道:
“就一輛普通的車。”
“讓車童把車開過來。”
沈淮序面無表情地說道,同時伸出手向秘書示意,秘書立刻心領神會,將手中裝著賬目的公文包遞到了他的手上。
而站在一旁的岑特助聽到這話後,臉上露出一絲遲疑之色,但最終還是乖乖地從兜裡掏出了自已的車鑰匙。
當沈淮序看到岑特助遞過來的那串亮晶晶的車鑰匙時,他的眉梢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訝。
“寶馬七系?這還叫普通的車?”
他輕聲問著,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之意。
岑特助低頭回答道:“對於老闆的愛車,這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那輛凱迪拉克就是指派岑特助特意去德國拍下來的。
岑特助這個下屬很稱心,真拿錢不當錢。一輛市價值七十五萬的車,為了搶下首發,抬價的時候三十萬三十萬的叫價,硬生生叫到貳佰三十萬。
只要在國內見到那臺凱迪拉克,業內誰不知道這是沈老闆的車?誰開著那輛車不僅代表著自身實力,更代表著這輛車背後那個強大的神秘財團。
當然,岑特助肯定也不會委屈自已,順手買下了一臺四十萬的寶馬七系和沈淮序的車一同運了回來。
沈淮序喜歡車,他的下屬也喜歡車,這有什麼錯?
沈淮序輕笑一聲,出人意料地說了一句:
“有品位。”
然後便不再多言,拎起公文包,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門外走去。
出了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處專門為那些有權有勢、聲名顯赫的人物所預留的上下車通道,這裡直接通往 Vic 電梯,環境清幽靜謐,與外面喧鬧嘈雜的世界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名訓練有素的車童早已等候在此,見沈淮序出來,他連忙恭敬地垂下眼眸,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替沈淮序拉開了車門。
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期間甚至連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隨著車門緩緩開啟,這輛外觀低調內斂但又不失奢華大氣的黑色寶馬轎車猶如一頭沉睡中的猛獸甦醒過來一般,車前大燈驟然亮起,強烈的光芒如同兩把利劍,直直地刺破了漆黑的夜幕,在前方開闢出了一條明亮的道路。
沈淮序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腦海裡如同電影放映般,不斷地閃出 1974 年小官那張蒼白的臉。
那一年,他冒著巨大的風險毅然決然地回到國內,只為了能夠救出小官。
曾經那個總是充滿活力、喜歡在各個角落裡探出腦袋靜靜地盯著自已發呆的小官,如今竟然變得面容憔悴、生氣全無,彷彿一具行屍走肉。
小官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顴骨高高凸起,雙眼無神,整個人看上去木訥又麻木。
那是沈淮序平生第一次感到後悔。
如果當初自已再強大一些,如果能更早一點找到他……無數個“如果”在沈淮序的心中盤旋,但現實卻是如此殘酷,無法改變。
那個平日裡總是愛與他人拌嘴打鬧、活潑好動的齊哥兒,竟因舊疾復發近乎雙目失明。張啟山害怕齊哥兒營救小官,將他押解在了遙遠的德國。
若不是沈淮序在背後暗中運作,想盡辦法為其尋求醫治之法,恐怕齊哥兒眼睛就只能永遠失去光明,成為一個真正的瞎子。
這如何能讓沈淮序不心痛!
他知道張家沒有完全倒下,而張家人對族長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才安心的讓小官和齊哥兒出去闖蕩。
可誰曾想,幾千年傳承的張家竟然在末了出了個離經叛道的敗類!
當時,他鐵了心不能將張啟靈留在張家人的活動範圍,企圖與當時實力正盛的解九爺合作,把張啟靈送到歐洲他管轄的範圍之內。
解九爺卻對他說即便他將張啟靈送到國外,海外張家的勢力根本就不知道幾何,更加危險。更何況張啟靈並未卸任,依舊是張家的族長。
當時出離的憤怒衝昏了他的頭腦,堅持自已的選擇,執意要將人送出國。
真正擁有麒麟血脈的內家人都快死乾淨了,海外張家那些雜種又打著張家的旗號充什麼大尾巴狼!
就在他即將成功的前夕,沈淮序突然暴露,汪家高層大為震怒,立刻下達命令,勒令沈淮序火速返回歐洲總部。不僅如此,就連官方也對其展開了明裡暗裡的追捕行動。一時間,沈淮序陷入了四面楚歌、窮途末路的困境中。
沈淮序自然是不肯,頂著壓力也要完成自已的目的。
卻沒想到,汪家直接下派了一隻實力強勁的小組將沈淮序強行帶回了歐洲。
儘管沈淮序拼盡全力抵抗,但終究寡不敵眾。
抵達歐洲後,等待著他是一場極其殘酷無情的懲罰。當年尚且年少的汪澤,親自出手執行了部分刑罰。將兩根限制人體行動的兩枚鎖魂釘打進了沈淮序的兩側肩胛,徹底廢掉了沈淮序的所剩無幾的武功。
沈淮序從不覺得自已悲慘,但他時常做夢,夢到小官那張蒼白消瘦的臉,齊哥兒那雙灰白無神的眼睛。
夜半驚醒,心臟還是無可復加的抽痛。
……
沈淮序用力地甩了甩頭,試圖將那些紛擾的回憶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他緩緩地下壓剎車,車子穩穩地停靠在了路邊。
此刻,他的思緒混亂不堪,這樣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宜繼續駕駛,否則若是不小心將岑特助那愛車撞得面目全非……就不好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開啟了車門,準備下車去路邊吹吹風,讓自已稍稍冷靜一下。
然而,就在他剛剛踏出一隻腳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驟然傳來。
沈淮序耳力驚人,立刻轉頭看去。
今夜的京城可真是熱鬧得緊啊
一道陌生纖長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從小巷的黑暗處飛奔而出,其身後還緊跟著眾多凌亂而嘈雜的腳步聲。
這道身影顯然注意到了停在路邊且車內有人的車輛,沒有絲毫猶豫便直直地朝著這邊猛衝而來,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就坐了進去。
原本看熱鬧的沈淮序微微一愣,只覺得一股寒意撲面而來,下一秒,一個冷冰冰的物體已經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與此同時,一道冰冷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