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時候,沈淮序從包袱中翻出幾個令黑瞎子驚喜的的東西。
“青椒?!”
黑瞎子指著沈淮序手上那幾個青綠色的青椒,瞪大了眼睛。
沈淮序驚訝的揚了揚手上的東西:
“你見過這東西?”
站在黑瞎子身後的張啟靈不動聲色的伸出了手鉗在黑瞎子的後腰上狠狠的擰了兩圈。
黑瞎子咳嗽兩聲,摸著自已的鼻子,趕緊彌補道:
“這幾天你出門了,我跟啞巴也出門逛了逛。聽別人說這是國外來的洋種子種出來的叫青椒。”
黑瞎子轉過身正常的面色立刻變得扭曲。他呲牙咧嘴地對張啟靈豎了個大拇指,用口型說道:
行呀啞巴,下手真狠!
張啟靈若無其事的將視線移向別的地方,全當沒看見。
“你和小官出門了?”
沈淮序看著站在面前的兩個少年,心裡浮現了莫須有的擔憂。
齊哥兒和小官從沒出過遠門,會不會不適應,會不會被騙?
不過瞬間,沈淮序就反應過來了。牽掛著兩個人,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但這樣的牽掛根本就沒有必要。沈淮序一米八三,現在兩個人已經快有他高了,更別說他們兩個一身功夫。
齊哥兒蜜色精壯的手臂直接露在外面,再加上他整個人吊兒郎當的,簡直像個不著四六的社會閒散人員。小官雖然看著瘦但若是給他惹急了也是個能一拳打死鎮關西的主兒。
沈淮序冷靜下來後,想到現在社會的風氣。他頗為含蓄的對黑瞎子道:
“齊哥兒,要是出去的話正經些。你這樣的,容易被抓。”
聽到這話,黑瞎子笑一下子僵在了臉上。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張啟靈的嘴角倒是小幅度的抬了抬。
沈淮序又將目光投到旁邊的張啟靈身上。他把手中的青椒暫時放在桌子上,從包袱裡拿出一打糧票油票還有一些零星的紙幣塞進張啟靈手中。
“小官,萬一打傷了人,私了為上。進去了我不好撈你。”
沈淮序頗為不放心的掃了兩人一眼,又拿起青椒走進了廚房,有些感慨,如果自已還是太子太傅,就看見可以給這兩個不省心的兜底了。
這權力多大才算大啊。
黑瞎子趕緊獻殷勤的跟了去,捏著嗓子道:
“沈淮序~我想吃青椒肉絲炒飯~”
等走出一段距離,才轉頭捂著肚子指著還呆在原地的張啟靈無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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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靈捏著手裡的那一把票子心裡漾開淡淡的甜味。
放在衣服內兜的那封信一直扎著他的面板很不舒服。他從手裡抽出兩張來塞進兜裡墊著,那封信再也扎不到他。
他看著在廚房裡不勝其煩的沈淮序和在他身旁嘰嘰喳喳的“黑色蒼蠅”,眉目舒展,露出一個淺笑,也跟著走了進去。
沈淮序手腕上有傷,不能在齊哥兒面前直接把袖子擼上去。他揮著手驅趕著黑瞎子在廚房裡亂轉的身影。
“去去去!你在這兒添什麼亂?”
黑瞎子矮身躲過沈淮序的驅趕,笑嘻嘻的道:
“要不我來吧,這個我真會做。”
“真的?”沈懷旭將信將疑。黑瞎子是會做飯的,自他有灶臺高,他就開始黏著沈淮序,看他做飯。沈淮序會做的,黑瞎子基本上也會。
黑瞎子頗為自信的點了點頭,指著靠在門框旁抱著手臂的張啟靈信口胡說。
“你就放一百個心。你不在的日子,可都是我做飯給啞巴吃,你看啞巴都胖了好幾圈!”
為了防止張啟靈用臉罵他,他特意不去看張啟靈,讓張啟靈空大。
沈淮序將信將疑,還是將菜刀遞到了他手上。
黑瞎子接過菜刀,先是將其在手中像翻花繩一樣靈活地轉動了幾圈。
“把這事兒交給我,您就瞧好兒吧!”
看到一旁的沈淮序臉色黑了黑,黑瞎子趕緊收了菜刀做飯生怕沈淮序不讓他做下去。
黑瞎子當仁不讓地成為了主廚,站在灶臺前,熟練地操弄著各種食材和炊具;沈淮序則默默地在旁邊打下手,幫忙遞調料、切配菜等瑣碎事務;而一向沉默寡言的張啟靈,則靜靜地站在一旁圍觀,眼神偶爾會落在黑瞎子身上,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沈淮序。
經過一番忙碌之後,黑瞎子終於將一盆香噴噴的炒飯端上了餐桌。他臉上洋溢著得意洋洋的笑容,頭高高地仰起,彷彿自已剛剛完成了一項驚天動地的偉大壯舉。
這盤炒飯看上去確實讓人垂涎欲滴,金黃的米粒顆顆飽滿,點綴其間的蔬菜色彩斑斕,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張啟靈嚐了一口,果然味道相當不錯。
然而,沈淮序嚼著口中所謂的青椒時,卻感覺有些不對勁。這青椒似乎沒有什麼味道,顯得有些平淡無奇。
但考慮到黑瞎子辛苦做飯的份上,他還是露出一個微笑,輕聲說道:“嗯,齊哥兒,做得挺不錯的。”算是對黑瞎子的一種鼓勵。
這道青椒肉絲炒飯可算是黑瞎子的絕活之一。
他在德國留學的時候,也說不上多寬裕。青椒算是當地一種比較經濟的蔬菜而且還對眼睛好。青椒的特殊氣味在特殊處理下能夠掩蓋國外豬肉那股令人作嘔的騷味。
經年累月下,還真讓黑瞎子練成了一手青椒肉絲炒飯的絕活。
一盆米飯肯定不夠三個人吃。更何況還有兩個半大小子。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到最後還是黑瞎子二進宮,趕了兩道菜,又貼了一鍋餅子出來,三人才將將吃飽。
用過飯後,黑瞎子哼著歌,動作利落地收拾著碗筷,走進廚房開始清洗起來。
而另一邊,沈淮序則踏入主屋,著手整理那已經多日未曾有人睡過、積滿灰塵的床鋪。
黑瞎子今日得了誇讚,心情格外舒暢。
當他剛剛洗淨最後一隻碗時,不經意間一轉頭,卻發現張啟靈正靜靜地佇立在廚房門口。
那張向來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依舊如往常一般毫無波瀾,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正盯著他。
啞巴有事。
想起了今早他喝藥前,啞巴告訴他的話。黑瞎子不自覺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張啟靈朝著黑瞎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毫不猶豫地轉過身,邁著矯健的步伐徑直向院子外面走去。
黑瞎子迅速抽出手巾,仔細地擦拭乾淨手上殘留的水漬,然後目光若有所思地朝著主屋裡那搖曳閃爍的燭光瞟了一眼。緊接著,他隨手將手巾用力一甩,準確無誤地掛在了晾衣繩上,便毫不猶豫地轉身跟上了已然走遠的張啟靈。
黑瞎子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張啟靈即將要說出口的話,必定與沈淮序以及張啟靈一直對自已隱瞞的那件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只見張啟靈身形矯健如同鬼魅,腳下生風般一路疾行,一口氣帶著黑瞎子走出了好幾裡地之遠。
正在屋內忙碌的沈淮序雖然視力不如那些常年從事倒鬥此行的人那般敏銳,但上天似乎給了他另一種補償——他的聽力靈敏得驚人。
啞巴的這個舉動無疑是為了躲過沈淮序。
究竟是什麼樣的話語是沈淮序所不能聽的呢?
四下漆黑。
今天夜裡沒有月亮。
黑瞎子獨特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的格外清楚。
他取下墨鏡在手裡頭顛了顛,不正經的調侃道:
“啞巴,這半夜三更的把我這個良家婦男叫到這裡來,可真是不害臊~”
“跟我去四姑娘山。”
張啟靈直截了當的說道。
聽到這個地名,黑瞎子的眉梢跳了一下,他發問道:
“你要倒鬥,還去四姑娘山?那地方太邪性,你怎麼還跟那裡擰上勁了。”
“張家需要。”
張啟靈躲過了黑瞎子探究似的眼神。
在一個月前,張家外家人張啟山動用大量人力物力找到了他。
張啟山承諾只要他和他們一起破了四姑娘山,長沙老九門會每隔十年派出代表進入青銅門,守護張家和長生的秘密。
沈淮序一旦完成對黑瞎子的血脈壓制,他剩餘的時間不多了。張啟靈與他不想錯過每一寸時光。十年太長,足以讓沈淮序的生命徹底蹉跎在歲月中。
“你要和我一起去。”
“太危險了。我不去,你最好也別去。”
黑瞎子直接回絕,順拐道的還勸了勸張啟靈。
張啟靈什麼話都不說,就這麼直勾勾看著他。黑瞎子在長久的沉默中敗下陣來,把腳邊的一個土坷垃用腳尖踢走老遠。
“你給沈淮序留一個,沒必要拉上我一起趕盡殺絕吧?”
張啟靈那雙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微微一黯,仿若有一層陰霾悄然蒙上。
他輕按了按喉嚨處,似乎那裡卡著一些難以言說的話語,但最終情感的洪流還是衝破了理智的堤壩,讓那些話脫口而出:
“留下你,那才是真要了沈淮序的命。”
話音剛落,黑瞎子那張向來玩世不恭、帶著幾分不羈笑容的臉龐瞬間凝固,猶如被寒霜覆蓋。
他的心臟像是突然受到重錘敲擊一般,在胸腔內瘋狂地跳動起來,每一下都震得胸口生疼。
留下你,那才是真要了沈淮序的命......
這短短的一句話如同魔音一般,在他的耳畔不停地迴響,一遍又一遍,越來越響亮,直震得他頭暈目眩。
怪不得,怪不得......無數個疑問在他腦海中炸開,他終於明白了之前種種奇怪的跡象和隱晦的暗示。
原來一切的根源竟在此處。
剎那間,黑瞎子原本還算溫和的面容驟然冷卻下來,彷彿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他全身的肌肉因極度的憤怒而緊繃起來,甚至能看到面板下隱隱跳動的青筋。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宛如一頭即將展開致命攻擊的黑豹,一步一步,緩緩地向著張啟靈逼近。
“你什麼意思?”
黑瞎子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尖細怪異,扭曲變形,飽含著無法掩飾的怒火。
然而面對質問,張啟靈緊閉雙唇,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堅定地迎向黑瞎子燃燒著怒火的視線。
見此情景,黑瞎子心中的火氣愈發旺盛,他抬起手臂,想要伸手去揪住張啟靈的衣領。
可就在指尖快要觸碰到張啟靈衣服的瞬間,他的動作猛地頓住,緩緩收回了手。
沈淮序說過,兩人要和和睦睦的,不要動不動就動粗。
他緊握著的拳頭依然在不停地顫抖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怒視著眼前沉默不語的張啟靈,一字一句地道:
“說話!給我把話說清楚!”
“你們一個個的都瞞著我。”
“你既然說我留在這裡會害死沈淮序,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緣由?
你告訴我原因,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張啟靈靜靜地佇立在黑瞎子身側,身姿挺拔如松,他那雙深邃而神秘的眼眸,就這樣默默地凝視著眼前幾近被自已的緘默逼迫至癲狂邊緣的黑瞎子。
時間彷彿凝固一般,周遭一片死寂,唯有兩人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張啟靈其實很想將真相告知給黑瞎子,然而,他曾對沈淮序許下過鄭重承諾,絕口不提那個深埋於心底的秘密。
他無法違背誓言。
“你不能死。”
你這條這命是沈淮序換而來的。
這句簡短的話語從張啟靈口中輕輕吐出,彷彿承載著千鈞之力。
黑瞎子微微顫抖著右手,緩緩伸進衣兜摸索著香菸。可他的手仿若失去了知覺,任憑怎樣努力,都始終未能摸到火柴。
此時的他,內心早已亂成一團麻,焦慮、恐懼、憤怒等各種情緒相互糾纏,讓他幾近崩潰。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啟靈忽然有了動作。
他面無表情地劃燃一根火柴,橘黃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動閃爍,宛如希望之光。
張啟靈穩穩地將燃燒著的火柴遞向黑瞎子,後者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趕緊接過火柴,湊近菸頭引燃了香菸。
或許是太過沉浸於自已紛亂的思緒之中,就連手指被火苗灼傷,黑瞎子竟也渾然不覺。
他深深地猛吸了一口香菸,然後從口中徐徐吐出一大團白色煙霧。
煙霧嫋嫋升騰,逐漸模糊了他的面容。黑瞎子仰起頭,目光穿過重重煙霧,望向夜空中那點點璀璨繁星。
許久之後,他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些許。他轉頭看向遠處村莊那盞唯一的燈火。
“什麼時候走?”
黑瞎子低沉沙啞的聲音響在這個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