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彬很守信用。
沈淮序帶著黑瞎子和張啟靈跟著他下了山。
經過一番跋涉,他們終於抵達了那個名為白山坳的小山村。
說是村子,但其實規模極小,只有寥寥幾戶人家散落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
整個冬季對於他們而言異常艱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彷彿每一口食物、每一絲溫暖都需要精打細算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嚴格來講,這裡甚至算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村莊,畢竟包括沈淮序在內總共僅有五戶人家居住於此。
沈淮序所居住的那間屋子,原本屬於另一戶人家。不幸的是,那家主人在秋季來臨之前便因一場惡疾離世,只留下空蕩蕩的房屋。
由於村裡人擔心會被傳染,所以沒人膽敢使這間房子。就這樣,讓他得以撿到這個便宜。
幸好,屋子裡還留存著一些原主人的衣物。正是依靠這些衣物,沈淮序與兩個孩子方才熬過了這個格外寒冷刺骨的冬天。
也得虧快入冬的那幾天沈淮序運氣好打來了一隻狍子幾隻野雞,不然他們這個冬天都沒什麼油水,全靠他們撿到的堅果過活。
最冷的那幾天,三個人只蓋著被子待在炕上,炕冷了沈淮序才會下床往鍋裡添些柴火。
不是沈淮序懶,而是實在沒有厚衣服抵擋這麼冷的天氣。
兩個小孩被沈淮序裹著衣服放在床上。連大彬這個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都說沒遇見過這麼冷的嚴冬,更別說沈淮序這個南方人了。
緊緊巴巴過了兩年。終於又熬過了一年寒冬。
好容易總算把春天給盼來了,經歷了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之後,他們的日子總算是稍微好過一些了。
那漫山遍野堆積著的厚厚的積雪,也隨著氣溫的逐漸回升而慢慢地融化開來。原本被積雪覆蓋得嚴嚴實實的土地,終於一點點地顯露出那些已經憋悶了三四個月之久的嫩綠嫩芽來。
開了春自然也不缺東西吃。兩個小孩子也開始從糰子開始拉長、長高。
沈淮序跟著大彬學著種了一些糧食和菜地。
這裡山地居多,平坦的地方早已被村民瓜分。沈淮序挑挑揀揀還是在離他們家不遠處選了一處坡地種植。
小官喜歡跑山,一天天的就想往外跑。齊哥也不遑多讓,招貓逗狗,上躥下跳的。
沈淮序還真有些擔心,這倆孩子太熊了。
那天晚上,沈淮序好容易從大彬那裡學會了怎麼燉雞,興致勃勃的燉了只山雞做晚飯。
張啟靈回來後在院子外邊躊躇了好一會兒。黑瞎子從外邊野回來,一隻腳剛要踏進院子,眼睛剛好瞥到外邊發呆的張啟靈。
他腦袋一歪,身子已經站到張啟靈面前。
“啞巴,咋站外邊兒啊?呦!這怎麼弄的?”
張啟靈一把捂住瞎子的嘴,另一隻手伸出一隻手指到嘴邊,讓他安靜。
黑瞎子看張啟靈嚴肅的表情,但他此刻的樣子配這樣的表情實在有些滑稽。
他掙脫張啟靈的錮制,指著張啟靈,無聲的大笑。
張啟靈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等著他笑完。
在張啟靈無聲的威脅下,兩人暫時結成脆弱的保密同盟。
一頓飯下來張啟靈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慢吞吞的扒拉著筷子吃飯。
要是之前,他一定會仰著小臉用亮晶晶的眼睛告訴沈淮序說好吃。
黑瞎子放下筷子用他此生所有的流光溢彩之詞誇讚完這頓飯,又討了個抱抱。
齊哥兒:(づ′▽`)づ
沈淮序在炕上曲著腿,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小官:
“小官,你覺得怎麼樣?”
張啟靈還是沒抬頭,悶悶的回答了一句:
“好吃。”
沈淮序的笑容不變,沒有再問,只是起身收拾了碗筷。
到了晚上,三個人躺在一張炕上。
張啟靈罕見地沒有面向沈淮序睡,而是背對著沈淮序。
黑暗中,沈淮序披著衣服坐了起來。
他將小官撈到了自已懷裡,故作感慨一聲:
“孩子長大了,自已有自已的秘密了,是不是呀,小官?”
張啟靈像是在掩飾什麼,一頭扎進了沈淮序的懷裡,不肯說話。
黑瞎子在黑暗中摘了眼鏡,跟泥鰍似的也鑽進了沈淮序的懷裡。
他看看不願說話的張啟靈,又看看臉上帶著擔心的沈淮序。
“十分糾結”下,他愉快的決定出賣兄弟。
他悄悄附在沈淮序的耳畔,小聲的說:
“啞巴他出去玩兒的時候把臉磕破了。”
才剛說出來,張啟靈就越過沈淮序踹了一腳瞎子。
瞎子連忙往沈淮序懷裡鑽,還誇張的喊道:
“沈淮序救我,啞巴惱羞成怒要報復我。”
沈淮序護著瞎子躲開,皺著眉問道:
“小官,是真的嗎?”
過了許久,那邊的黑暗中才傳來一聲應答。
“傷到哪裡了?”
“嘴唇。”
沈淮序擔心張啟靈再隱瞞,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臉。
張啟靈也不反抗任由他在黑暗中摸索。
或許是摸到了傷口,沈淮序感到小官輕輕地抖了一下。
真傷到嘴唇了。
沈淮序輕輕舒了口氣,所幸不是什麼大傷。
他的中指和食指併到一起輕輕一彈,給了張啟靈一個清脆的腦瓜崩。
“真是長本事了。不敢跟我說還讓齊哥兒給你瞞著。”
“睡覺,明天我找點東西給你抹抹。”
天亮後,吃過早飯,沈淮序向張啟靈招了招手。張起靈自知理虧,乖乖的走到沈淮序的面前,
沈淮序大馬金刀的坐在門框上抬著張啟靈小下巴左右看了看。
“嘶~”
這麼一看,可讓沈淮序心疼壞了。
張啟靈應該是在山上跑的時候被什麼絆住了,一下子撲在了地上。張起靈的上嘴唇和鼻尖都被磕傷了。
經過一天的自身修復,傷口上已經被覆蓋上了一層深紅色的血痂。
“把手給我看看。”
這下連名字也不喊了。
張啟靈沉默的將手背到身後,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沈淮序因慍怒而緊繃的臉。
“沒破皮。”
沈淮序瞪了他一眼,皺著眉擼開張啟靈的袖子,就看見小小的胳膊肘上有一片青紫色的淤青。
沈淮序有心說他一頓,又看見張啟靈低著頭看自已的腳尖安靜的等著捱罵的樣子,心裡的那口氣突然就散了。
“還疼不?”
這孩子如今已然到了七八歲的年紀,小小的人兒也開始有了屬於自已的諸多奇思妙想。
他不禁又琢磨了一番,畢竟像這般大的孩童,本就是處於一個讓人又愛又恨、人嫌狗憎的階段。不過好在自家的這倆娃並不似隔壁那成天咧開大嘴哇哇大哭的狗剩子那般鬧騰,光是這點就讓他感到頗為省心了。
只要這倆小傢伙不跑得太遠,估摸他也就無需過多管束了。
見到他陷入沉默之中,一旁的張啟靈緩緩伸出雙手,握住了沈淮序的手,那雙猶如深潭般烏沉沉的眼眸安慰似的看著他。
緊接著,只聽張啟靈輕聲說道:
“別擔心,我以後會小心行事的。”
其話語雖輕,但卻帶著一種堅定與承諾。
沈淮序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心裡憐惜更省壓下了對他隱瞞自已受傷之事的慍怒。
他伸手摸了摸張啟靈柔軟的頭髮。張啟靈喜歡沈淮序這麼觸碰他,順勢低下頭,討好似的蹭了蹭沈淮序的手掌。
“小官很勇敢,受傷了都不怕。但咱們小官長得俊,摔破相了可就不好了。要是臉上有了疤,小心長大討不到老婆。”
在沈淮序看不見的地方,張啟靈的小臉漸漸爬上紅暈。
沈淮序揉著張啟靈軟軟的頭髮感嘆著小孩子的頭髮就是好摸。
一聲悶悶的回答傳進了他的耳朵:
“不會……討不到老婆……”
沈淮序聽了不禁啞然失笑。
他用兩隻手使勁揉了揉張啟靈的腦袋把張啟靈的頭髮揉的亂七八糟:
“小孩子哪還懂什麼是老婆吶!去,跟我一起把碗刷了。”
說完起身去收拾碗筷,留張啟靈一個人在原地撫平一頭被揉的亂七八糟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