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又剩蔣若竹孤身一人了,她從來沒想到自已會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她一直以為這是幾十年後才會經歷的事情,那時候她應該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吧。
她躺在和媽媽的出租屋裡,不吃不喝乾流淚躺了好幾天,直到一個電話把她叫醒,通知她,去領媽媽的遺物。
接著,又看到高逸辰打來好幾個電話,她便回了回去,
“你怎麼啦,電話不接啊?”
“考完試了,在睡覺呢,太困了。”
“我這個暑假不能回去了,有個專案很緊張,我想把他提前做完,然後提前畢業,就能早點回去看你了。”高逸辰跟她說自已的規劃。
“好啊。”蔣若竹讓自已顯得興奮一點。“我暑假也有專案,還要準備出國,也很忙的,沒關係的。”
兩個人閒聊一陣,掛了電話,蔣若竹開始站起來,頭一陣發暈。她還是要堅強起來,給自已煮了碗清水面,吃完,收拾東西,收拾自已的東西,媽媽的東西,然後聯絡房東,準備退租。
等一切手續辦完,蔣若竹站在街上,書包裡裝著媽媽的骨灰盒,手上拎著一個裝媽媽衣物的箱子,不知道該去哪。想來想去,回老家一趟吧。
等回了老家,她發現,太多年沒有回來了,老家的人既不認識她,也不記得她的媽媽,而她,當然也不認識村裡的人了,原來相互遺忘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只有這路、這樹、這山、這水,彷彿在跟她說,hi,咱倆好像認識。
蔣若竹躺在村口樹邊的大石頭上,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最近的她有些逃避,不想學習、不想專案,也不想跟高逸辰說話,睡覺,是她的新愛好。
躺在大石頭上,躺了一天一夜,蔣若竹也不知道自已睡著了沒,總之,第二天早上,她覺得該起來了,伴著一個噴嚏,她坐了起來,一睜開眼睛,她發現旁邊坐了一個人,正在瞅著他。
“睡感冒了吧?”
“叔叔,你是?你認識我?”
“你可別叫我叔啊,我只是長得比較成熟。我才21呢。”男生說。
蔣若竹被無語到,第一次見這麼老的21歲。“不好意思啊。”她說。
“你今年多大?”男生問。
蔣若竹不想跟他多聊天,起身想走,男生只好接著攔住她,“你別走啊,要不是我在這看著你,你早被路過的壞人拐賣了。”
“額,謝謝啊。”蔣若竹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其實昨天蔣若竹睡在這裡的時候,就想著隨便怎麼著,死了算了,反正現在無牽無掛的。就睡下去了,現在回想,是有點後怕。
“你是不是叫蔣?什麼。我忘了。我叫程曉東。你記得我嗎?”程曉東問。
“啊,你是程曉東?”程曉東是她原來在村裡讀小學的同桌。蔣若竹一下子記了起來,“我是蔣若竹。”
“哦,就是你!我昨晚路過時候,就看著像你,但不敢認,今天早上一看,你還在呢。就想著等你醒了,打個招呼。”
“原來你……你剛剛騙我呢。”蔣若竹無奈。
“這村裡都沒人了,哪來壞人啊。”程曉東笑她。
無錯書吧“你怎麼在這村裡?”蔣若竹問。
“我回村開個證明呢。你來村裡幹嘛呢?”
“我……,我來隨便逛逛。”蔣若竹也不知道她來村裡幹嘛的。
“那你現在走嗎,我開車了,捎你一道?看你這大包小包的。”程曉東說。
“額,行啊。”蔣若竹繼續隨意,自從孤身一人,她就一直隨意地活著。
“你怎麼這麼單純啊,你不怕我騙你嗎?萬一劫財劫色咋辦。”
“我這顯然看上去,沒財也沒色啊。”蔣若竹自嘲。
程曉東認真看了蔣若竹一眼,“我建議你留個長髮,你髮量不多,可以燙卷一下,然後你五官比較小巧,鼻子嘴巴長得都還可以,雖然是單眼皮呢,但眼睛是丹鳳眼還是很亮的,貼個雙眼皮貼,應該可以提升顏值。”
“你是做整容的?”蔣若竹問。
“哈哈哈哈。”程曉東笑了,“我是Tony啊,怎麼樣,到我那裡做頭髮,給你VIP價格。”程曉東遞上自已的名片,兩個人邊走邊說。
“你可別被設計總監唬住了啊,其實就是剛學理髮,給自已立個人設,哈哈。”程曉東解釋。
蔣若竹看了眼名片,深圳的一個理髮店,一邊掃名片的二維碼加了程曉東微信,一邊問, “你在深圳嗎?”
“對啊,高中畢業就去深圳了,你在哪呢?”
“我在北京讀大學。”
“北京好啊,偉大首都。”
“我畢業了準備換個城市。” 蔣若竹不想在北京了,北京有太多關於他的記憶,這是需要她慢慢放下的。
“那你來深圳可以啊,深圳的房產中介我也熟,到時候租房子給你優惠價。”
程曉東一路開車帶著蔣若竹回到了城裡,兩個人一路上聊了很多這些年的經歷,下車的時候,程曉東幫蔣若竹搬行李,一提起蔣若竹的書包,鼓囊道,“這什麼啊,這麼重。”
蔣若竹想了一下,告訴他,“說了你別激動啊,是我媽,她前兩天去世了。”
“啥!”程曉東還是激動了,趕快後退兩步,坐在了路沿上。“我天!”
蔣若竹自已覺得沒什麼,看到他這麼激動,才想起來,大人們是有很多忌諱要講的,她一直不懂這些,現在看他這副模樣,覺得很對不起,趕緊跟程曉東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給你轉兩千塊錢,你去把車洗洗衣服洗洗人洗洗吧。真的對不起。”
程曉東深吸一口氣,“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的車,我借朋友的,我就當不知道。”
蔣若竹繼續抱歉地看著他,拿出錢包,掏出現金,遞給他,“還是洗洗吧。”
程曉東沒有接,“你準備帶著你媽去哪啊?回北京嗎?”
“就在錦州找個公墓吧。”蔣若竹平靜地望著遠方。
“那走吧,哥帶你去,能打折。”程曉東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吹上了。
蔣若竹笑了,“這你也有資源?”
“那當然了,我好哥們,錦州資源多,今天遇上我,算你走大運了,以後都是走大運哈。你媽媽也坐了我開的車,也保佑我以後走大運,保佑我朋友走大運,對吧,哈哈哈。”程曉東又開心地拎上蔣若竹的包和箱子,上車出發了。
蔣若竹在公墓那裡辦好了手續、選好了地址,靜靜地站在那裡,和媽媽告別。這一個月,她經歷了震驚、絕望、痛苦、麻木、更痛苦、更絕望,直到今天,心情是什麼,她不知道,也許是平靜,平靜到沒有思考、沒有渴望、沒有規劃、沒有食慾。
“媽媽,你看,我這過得也挺好的,你那邊咋樣?有什麼事情,託夢給我說。我能幫就幫,不能幫,那你就快跑,好吧?”
蔣若竹靜靜地告別完,和程曉東一起走了出去,上了車。
“你準備去哪?我送你。”
“那我不客氣啦,去火車站吧。”蔣若竹說。
“回北京啦?”
“對,收拾收拾,準備找工作了。” 蔣若竹知道,她還欠了五十萬還有很多人情要還,大三上完了,她就不去讀研了,先找個工作還債吧。
“你不是讀大學嗎?你學習那麼好,不讀研嗎?”
“媽媽治病花了很多錢,要掙錢還債。”
“多少錢啊?”
“五十多萬吧。”
“哇,我車上居然坐了個……窮鬼。”程曉東調侃一下,緩和這尷尬的氣氛。
“是啊,了不起吧。”
“那來深圳可以的,好好工作在深圳可以掙錢。”
“嗯,好。”
蔣若竹下車了,踏上了回北京的路,程曉東繼續開著車,收到一條微信,“兩千塊錢塞你車的坐墊下面了,記得查收。”哎,這姑娘太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