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文富里。
蘇婉兒提著一籃子剛買的菜走進弄堂口的時候,一群附近的居民正圍著牆邊,在一起討論著什麼。
“這不是小蘇嗎?”
一個頭發微微有點花白的中年婦女叫住了她,
“你也過來看看吧,剛剛有日本憲兵過來貼的告示。”
“房東太太,我又不識幾個字,看不懂的。”
蘇婉兒搖了搖頭,指著手上的菜籃子,
“我還要回去做菜呢。”
“要我說啊,小蘇你好歹也是住在大上海好幾年的人了,有空還是稍微學學,好歹多認點字,總要能看懂小報、話本,招牌告示之類。”
房東太太拉過蘇婉兒的手,神神秘秘地說,
“我告訴你啊,這告示,是懸賞通緝令呢!
日本人懸賞捉拿告示上這人,整整一萬大洋啊!”
“啊,這麼多!”
聽到這個數字,蘇婉兒也吃了一驚,這可是一筆鉅款!
“還有呢。”
房東太太將她拉到告示跟前,
“這上面說了,任何人見到了告示上這個人,只要提供線索抓到了人,立即賞一萬現大洋,絕不用法幣軍票充數。
小蘇啊,你在外面上夜班,說不定在哪裡能遇到呢。”
“啊,告示上有沒有說,這人犯了什麼事?”
聽到房東太太這麼說,蘇婉兒內心的八卦之魂被啟用。
“我也不太認字,就看懂了一萬大洋幾個字,其它都是聽他們說的。”
房東太太老臉一紅,用手推了推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
“喂,老李,你不是教書的嗎,給大家念念啊。”
“這上面說啊,這個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兇徒,昨晚在揚子飯店連殺三人,包括兩名飯店職員和一名房客。”
中年人眼鏡男老李倒是沒有推辭,
“這人長得還人模狗樣的,真沒想到,是這樣殺人不眨眼的兇徒。”
“別說,還真是,長得眉清目秀的後生仔,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房東太太也吐槽道,
“小蘇,看看這人的樣子,要是真在哪裡碰到了,領了賞,可別忘了街坊。”
“我哪能有這運氣啊,而且,這樣殺人不眨眼的人,真要遇到了,還不得被嚇死啊。”
蘇婉兒連忙擺手,不過,還是好奇的往牆上看去。
這張臉!
雖然告示上的照片並不清晰,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很難一眼分辨出來。
可是,蘇婉兒又怎麼可能認不出呢!?
。。。
幾分鐘後。
蘇婉兒魂不守舍地站在自已出租屋的樓下。
上去?還是不上去呢?
蘇婉兒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艱難抉擇。
哪怕是幾年前,來上海投親不成,生活無著,最終咬咬牙下了海,幹了這一行,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糾結過。
那可是一萬現大洋啊!
就算自已幹這行,收入比普通人稍微高一點,這也是一輩子都別想賺到的鉅款!
更何況,這青春飯,又能吃上幾年?
但是,想到那張英俊的臉,自已從未對一個男人如此著迷過,今天他突然來找自已,還要和自已一起住在這小小的出租屋裡。
可是讓自已一直到剛才,都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之中。
怎麼辦,真是好讓人難以抉擇啊!
嗯,告示上說是那麼說,那一萬現大洋,也未必能兌現呢。
“這麼巧,在這裡還能遇到汪小姐。”
不遠處的說話聲,打斷了蘇婉兒的思考,
轉頭一看,一個日本憲兵正在路口,叫住了一個身著職業裝的女子。
日本憲兵說的是日語,蘇婉兒自然是聽不懂的,不過,那個女子顯然聽得懂。
在文富里住了幾年,附近的街坊蘇婉兒基本都認識,
這個職業裝女子也是文富里的街坊,是一戶姓汪人家的長女,據說以前家境還不錯,供她上了崇德女中,也算是個文化人。
本來前幾年,當家的父親去世之後,弟弟又要讀書,家裡明顯有些敗落,據房東太太八卦說,他們家都去當鋪當了好幾次東西了。
可是,去年下半年,聽說這汪家長女找到了一份在洋行上班的體面工作,天天穿得像模像樣的出去上班。
沒過多久,汪家的生活就明顯好了起來。
汪太太甚至成了菜市場上肉鋪的常客,她唸書的小兒子,衣服也變得光鮮起來。
自那時起,蘇婉兒就經常從街坊口中,聽到對汪家長女的誇讚了。
房東太太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時不時就說,還是讀書有出息,就因為上過西式中學,連一個女子也能頂門立戶。
“啊,是吉岡君,好久不見。”
聽到有人叫自已,汪曉玲轉過頭,原來是在憲兵司令部認識的一個小頭目,
“我家就住在這個文富里,吉岡君今天來這裡是?”
“原來如此,那可真是偶遇啊,這個弄堂環境還不錯。”
吉岡安信點頭道,晃了晃手上的一疊告示,
“苦差事啊,南部司令下令取消了所有人的休假,凡是能出動的人手,都出動了,全上海搜捕這個人。”
“嗯,這事我也知道,今天鬧得全城沸沸揚揚呢,據說76號和全上海的警察也都動起來了。”
汪曉玲點了點頭,她其實知道得更多。
小田社長也為此事震怒,派了莊林透過季雲帆向全上海的幫會發出了額外的懸賞,看來對這個人也是勢在必得。
告示上的內容,汪曉玲自然也已經看到過了,
和普通市民不同,她才不會相信,如此大張旗鼓,動員了黑白兩道,就為了通緝一個殺人犯?
就是不知道,這個人究竟藏在哪裡。
和吉岡安信簡單寒暄了幾句,汪曉玲轉身走向弄堂口,一個聲音從後面叫住了她。
“汪小姐,是我,蘇婉兒。”
蘇婉兒提著菜籃子,走到了汪曉玲身後。
“啊,是婉兒小姐啊。”
對於這位在文富里租住了幾年的房客,汪曉玲自然也是認識的,
“這是,剛買了菜回來啊,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汪小姐,沒想到,你還會日語啊。”
蘇婉兒用手輕輕指了指已經轉身向外的吉岡安信,怯生生地問道,
“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替我問問他。”
“婉兒小姐想要我替你問什麼?”
汪曉玲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我想請汪小姐替我問一問,提供了線索,是不是真能拿到一萬現大洋。”
蘇婉兒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
“當然沒問題。。。”
汪曉玲笑了笑,正要叫住吉岡安信,身子突然僵住,
“婉兒。。。你。。剛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