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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決戰高考

在許楚陽手機裡,有一個倒計時的小程式,上面寫著,離高考還有37天,買手機還有55天,逃離防沉迷還有104天(滿18週歲)。

2022年高考,還是來了。

夏書夷休了幾天年假,送許楚陽上高考考場。

學校門口,警車,武警,嚴陣以待,緊張而有序。穿旗袍送考的媽媽們,與自已的孩子揮手告別後,不忘來張自拍,記錄這難忘的一刻。

高考的作文題目是:本手俗手妙手,三個圍棋術語,說實話,看不懂。本手是基礎,妙手是創造,對本手理解深刻,才能出現妙手,否則,難免下了俗手,好暈。

然後,數學特別難,許楚陽說,數學從第一題開始就充滿了惡意,開考半小時,就有人哭。後來才知,平均分是48.17,為近7年來的最低分。

於是網上有了這樣的段子:上午本手俗手妙手,下午無從下手,明天美團騎手。

由於學校不遠有一個湖,他們說,XX湖的水,我的淚。

高考第一天,他說,他的心態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有人哭影響不了他,反正他不會。

高考第二天,他的優勢科目歷史沒有寫完,英語題目倒是簡單了,單詞都認得,但同時高優線預計130,還是會被虐得很慘。

他的抱怨頗多,教育不公平,對文科生不友好,高優線虛高,自已學校爛,老師看不順眼,復讀生有病。

憂慮也甚多,大學不好,專業不喜歡,就業困難,未來不明朗,考研難,考公難,考編難。

令人欣慰的是,他說不會高考完了就放棄學習,不會像以前隨意丟了自已想做的事。

作為媽媽,夏書夷只能說:“孩子,人生路還長,每一步都要靠自已,珍重!減肥這件事,給我們的啟發是,只要你想做,沒有做不成的,加油!”

考試完,趁著分數沒出來,開始最後的瘋狂,買電腦,買手機,打遊戲、旅遊。

儘管做好一萬分的心理準備,還是被許楚陽的高考分數打擊得措手不及。

他在高三所有的模擬考裡,最好的全班第11名,最差的全班29名,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考試,他排到全班倒數。

分數不夠,報志願成了大難題。條條大路通羅馬,條條路不通。

一次次填報,又一次次失望,全家人心力交瘁。

夏書夷直接抑鬱了。她經受不了這個打擊,精神恍惚,有一次在上班的路上,差點被車撞死。

她的人與魂似乎已經分離。去上班,從五樓下到二樓發現鑰匙沒帶,上五樓拿了鑰匙,下到三樓發現傘沒帶,上五樓拿傘,離家700米的時候,收到許海濤的語音,說她鑰匙掛在門上。

她可以把護手霜擦到臉上,把護髮素當成沐浴露。

她出去一趟,計劃完成三件事,到商場三樓做臉部護理,到商場對面測核酸,再到素食店買包子,結果,她做完臉就回了家,回了家才想起核酸不測,包子沒買,如果沒有核酸證明,第二天上班進不了大廈,她不得不從一個排了幾百米的點換到另外一個排了幾百米的核酸檢測點,只為趕在上班前拿到綠碼(預計出結果時間12小時)。

她機械地上班,下班,食不知味,睡不安穩,好像一具行屍走肉,一個月的時間,她就瘦脫了相,以前天天嫌棄肚皮上有贅肉,要保持運動,現在,肚皮深深得凹陷下去,鎖骨更是深得可以做個容器,前胸甚至能看到清晰的排骨,呈現出病態的瘦骨嶙峋。

她知道,這個時候,孩子最怕的是父母的擔心,他會覺得自已的人生完了。她也知道,他每天6:00起床,10:30下晚自習,這一年他是承受了最大的壓力,付出了最大的辛苦,他也想考好。

但她實在接受不這個事實,她明明是付出最多的人,最努力的人。不能怪孩子,那隻能怪自已囉,總得要有一個人承擔這件事情的後果。

她把自已完全封閉起來,在朋友圈發了一條“高考後最大的修養是不問成績。”便不再翻朋友圈,因為裡面,到處是慶祝,是歡欣,是聚會,是名校錄取通知書,是送行,是不捨,都是一把把刺向她的利劍,刺得她千瘡百孔。

她不敢問別人家的孩子考得如何,也害怕別人來問許楚陽考得如何。

讓夏書夷走入死衚衕的想法和認知是,許楚陽為了自已偷偷玩手機,不惜犧牲自已的媽媽,讓媽媽付出時間、精力、甚至健康的代價,她和他的母子情份,到此結束了。

一個自已親手帶大的孩子,為了他,放棄了太多東西,如今看來,都不值得,如果可以重來,NO,沒有機會了,只怪自已蠢。現在,孩子的人生沒完,他總有一個大學上,她的人生完了,付出最大的努力只得到了一個最糟糕的結果,努力的意義是什麼呢?

她在超出自已的能力範圍之外支撐孩子、託舉孩子,不是自不量力又是什麼?手殘黨的她,百忙之中費盡心思為他製作了獨一無二的高考禮盒,用一本活頁本,給每一句祝福都配上了他從小到大的照片,寫滿了期待和讚美,不是自作多情又是什麼?

她早該知道,孩子並不是她想象得那麼美好,他自私、冷漠、又懶又饞又邋遢,又菜又慫又拖拉,還沒有契約精神,沉迷遊戲無力自拔,她忘了他對她那些極其的不耐煩,他永遠緊閉的房門,那些他摔門離去的瞬間,被他氣得離家出走時的彷徨無助。

而這個時候的許海濤,對夏書夷的每一個朋友都說:“我是反對的,不贊成的,她辛苦,是她自找的。”即使是當著她的面,也毫不避諱,恰好印證了她當初的猜想。

朋友們心疼夏書夷,她們覺得她做了她們都做不到的事情,每天要承擔繁重的工作不說,每天還要花三四小時在路上,只是結果不好,沒有想到許海濤這樣說話。

她的信念崩塌了,瓦解了,她覺得她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她被自我否定和自我說服兩個小人來回撕扯,粉身碎骨、血流一地。

作為一個考過心理諮詢師證的人,她知道,她必須尋求專業的幫助。

全社會都在關心高考的孩子,有誰來關心受傷的父母呢,她得自救,如果說老公無情,孩子無義,那她自已的父母家人,還需要她,這是她最後的僅存的一絲理智。

妹妹說,爸爸剛剛出院,做了一個小手術,手術很小,但爸爸年紀大了,對他的身體來說,也是一個考驗,所以爸爸瘦了好多,以前每天晚飯後例行的散步也取消了,媽媽的腰間盤突出越來越嚴重,有時血壓飆到200多,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父母都有慢性病,高血壓、糖尿病,但極少聽醫生的勸,在飲食上做一些改善,即使醫保能報不少,也是本著能不去醫院就不去的原則,能忍則忍的方針。

夏書夷知道妹妹為什麼出了院才告訴她,因為早告訴她,她只能乾著急,大老遠回去也不一定幫得上忙,她一直都是這樣,所以,在照顧父母方面,妹妹承擔得更多,忍受父母的倔強和怪僻也更多。

以前,父母在妹妹的餐館幫忙收拾碗筷,掃地,夏書夷很贊成,想著父母有點事幹,活得長些,但妹妹的抱怨頗多,因為父母年紀大,做的事她不滿意,有時忙中生亂,免不了當著客人的面對他們發脾氣,夏書夷一度認為妹妹對父母態度不好,與她爭執多次,直到這次爸爸住院,夏書夷才真正明白妹妹的用意,她怕父母樓上樓下跑發生滑倒,摔倒等事情, 她承擔不起責任,她想讓父母回家休息,但他們依然我行我素、像上班一樣,準時報到。

這個訊息無異於雪上加霜,夏書夷想起被嫌棄的松子,“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她在許楚陽眼裡不是一個好媽媽,在許海濤眼裡不是一個好妻子,現在,她連好女兒,好姐姐也算不上。

夏書夷第一次以來訪者的身份走進心理諮詢室。她的對面,坐著一位無條件接納她、包容她、抱持她的心理諮詢師。

她放肆大哭,釋放她心裡所有的憤怒、委屈,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