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道怎麼的，總是覺得自己不知道怎麼的。”何盈揉了揉發酸的肩，對著直播間裡的水友抱怨道。
“好傢伙，廢話文學。”
“這個我會。十年生死兩茫茫，五年生死一茫茫。”
“我押！風雪壓我兩三年，他兩相乘是六年。”
……
直播間水友玩得不亦樂乎，何盈卻知道自己這股異樣的感覺從何而來。
她轉回頭，看向緊閉的房門。透過門縫下的光影，可以看見兩隻腳站在外面。
是何耀祖。
自從上次把他按住揍了一頓後，這小子再也不猖狂了，知道家裡的支出都由何盈支付時，更是在家裡都儘量繞著她走，生怕何盈一個不高興就不給他吃飯。
爸媽倒是常給他零花錢，但他要是沒跟個饕餮一樣，把錢都花在胡吃海塞上，也不至於長那麼胖。
這次放寒假，爸媽讓自己先回縣裡奶奶家，還說這幾天年底太忙，等過幾天零花錢照舊打給他。可是這都半個月了，銀行卡一點動靜也沒有，奶奶也說沒見過打來的錢。
一家三口只能指望何盈賺錢。
何耀祖心裡依舊不服氣。從小到大的觀念告訴他，何盈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一根頭髮，她都能做到，自己只會更好。
可網際網路這碗飯也不是誰都能吃上。
他也模仿著何盈發癲，可是肥胖的身體跳一會兒就簌簌冒虛汗，還不停催促網友刷禮物，第一場就被人罵是個蠢豬。
他一向順風順水慣了，當即就曹天日地地跟人吵起來，沒兩秒就被網管封了直播。
何耀祖不甘心，可又打不過何盈。那天奶奶都衝進來了，也沒把他從何盈手裡救出來，這件事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何耀祖就這樣趴在何盈門外偷聽，企圖偷學到何盈的真本領。
他不明白，於成功而言，實力和機遇，缺一不可。而這兩樣，都是何盈憑自己一點一滴創造出來的。
好在這樣受人掣肘的日子沒過多久，常年在市裡打工的爸媽回來了。
“哦呦呦，我的寶貝兒子，媽媽可想死你了，快讓媽媽看看有沒有長胖？”何母一把摟過何耀祖，把人轉來轉去看了個遍。
忽地，她大驚失色，皺著眉頭道：“兒子，你瘦了是不是！真是沒用，連你弟弟都照顧不好。”
這指責自然是衝著剛剛走出房間的何盈。
何耀祖挑釁地朝著何盈揚起一個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何盈冷漠地瞥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只見他體型中等，鼻樑上掛著一副金絲眼鏡，西裝平整如剛剛熨過，此刻亦是微微皺眉，似有不滿。
不過，這不滿卻不單單是衝著何盈。
他不耐地從褲兜裡掏出一盒煙，倒出一根來點上含在嘴裡，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快點。”
何母聞言一頓，立即鬆開何耀祖，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蹲到何父身側，伸手把男人的鋥光油亮的皮鞋脫了下來。
何父這才滿意了些，彈了彈菸灰，將不可一世的目光移向客廳內最為瘦弱的女孩。
他語氣極具威嚴，開口就是責問：“怎麼回事，打扮得這麼花裡胡哨，是要勾搭男人嗎？”
何盈平靜地道：“這是三年前你買給我的。”
男人一噎，隨即怒喝：“賣得多了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是吧！敢頂撞老子！”
何盈被這一家子小丑搞沉默了，就是伶俐如她，也沒有分辨的慾望了。
誰家正常老子用這話罵閨女？
何盈暗中翻了個白眼。
何父瞧她不說話，只當何盈被自己威懾住了，繼續自己的惡臭發言：“我看你也大了，還是早點找個人家嫁了的好，其他的就不要想了。你姿色一般，找個一般男人也就行了，多生幾個孩子……”
何盈一聽，得，這是何耀祖告狀了。
她孤零零站在客廳一邊，瞧見何耀祖貼著何母坐在沙發另一側，奸計得逞似地朝她吐舌頭。
何盈道：“苔白腎虛，少吃點吧你。”
三人皆是一愣，隨即，何耀祖反應過來，狗仗人勢般站起來就要撲向何盈，而一直在“高談闊論”的何父被插了話，亦是怒不可遏。
何母一邊抱著何耀祖大象般的粗腰，一邊大聲辱罵何盈不知羞恥，而何父怒不可遏，臉色也變得通紅，作勢就要抽起皮鞋揍人。
裡屋房門緊閉，似是將一切鬧劇高高掛起，漠不關心。
何盈無奈地嘆了口氣，泥鰍似地滑出何父暴怒的五指山。
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何盈平時晨起總會練習武術、瑜伽，先前打倒何耀祖也不是什麼偶然。
大年三十，在別人家裡紅紅火火地貼春聯、包餃子的時候，何家人上躥下跳，將屋子裡搞得烏煙瘴氣，一團亂麻。
晚七點半，電視機裡的音樂喜慶熱烈，慶祝和美團圓。一家子人圍坐在茶几前，只不過有兩張椅子離沙發上的三人較遠。
何盈坐在茶几左側，一側小臉紅紅的，眉宇間的得意卻不消減。
何耀祖的情況更糟。
他原以為父母回來，自己有了靠山，想也沒想就衝上去與何盈撕打，豈料何盈耍了些小心思，竟讓他“誤傷”了何父。
一向重臉面的何父豈能容忍被兒子一拳幹碎大門牙，皮鞋當即就換了個角度抽上去。
何母一瞧這哪能啊，她的寶貝兒子被老爸抽得嗷嗷哭，自己撲上去又被何父摔開，一轉頭就嘶吼著扯住正在看戲的何盈的衣服，猛勁往臉上招呼。
幸虧這女人忙著幹家務，沒時間養指甲，何盈的臉才不至於破相。
等眾人怒氣消了，裡屋的門也開了。老太太從裡頭走出來，恨聲道：“行了！再吵就哪來的回哪去！”
何父這才順著臺階，放下手裡壓出褶的皮鞋。
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何母從冰箱裡找出速凍餃子來下了一鍋，盛好端給了何耀祖。
直到何父不滿地瞥了她一眼，何母才把剩下的餃子端了出來。
夫妻二人今日鬧了矛盾，瞧著何盈注意力都在春晚上，何母開始找她的不痛快。
“盈盈，今天你爸爸說的對，女孩子家就是應該本本分分的，找個男人嫁了，生兒育女才是要緊事。”
何盈這次倒是沒置喙，只淡淡道：“可以，但是奶奶身體不好，以後我嫁了人，你們就把她接到市裡住好房子吧。”
老太太聞言柳眉一豎：“什麼好房子？”
何盈抬頭，完全無視了何母吃人的目光一副懵懂模樣：“奶奶你不知道嗎？我爸媽去年在市裡買了大房子，二百多平呢。”
何父笑容裡帶著警告，面向何盈，卻是回應老太太的話，道：“媽，小孩子胡說你也信。”
何盈大驚：“怎麼會啊爸爸，那你倒是說說，何耀祖暑假到底在哪補課？”
“市裡。”
“那他住在哪？”
“我們的出租房。”何母搶答道。
“是嗎？那怎麼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住著二百平的大新房？我還看見他動態裡的照片了呢，我給你們看看。”何盈掏出手機，把何耀祖的動態點出來。
何父冷下了臉：“小孩子胡說……”
“不可能吧！有圖有真相的。”何盈站起身，把手機往老太太一側遞。
老太太臉色陰沉，瞧著何盈如此坦率，也起了心思。
何父忽然發難，抓住何盈握著手機的手：“夠了！胡攪蠻纏，這幾個月就學會了這些嗎！”
何盈右手被握的生疼，左手往桌上探去，仰起臉對何父露出笑容：“呦，惱羞成怒了？”
“我打死你個逆女！”
何父徹底被惹怒，抓著何盈的手就往前帶，另一隻手都揚起來做好打耳光的準備。
下一瞬，大片漆黑遮蔽了視線，滾燙的餃子嘩啦一下翻飛出去，四散砸向茶几周邊。
“啊——”
何母被新鮮出鍋的餃子燙傷了臉頰，何耀祖面積大，更是受到成噸攻擊，何父直面被掀起的湯汁，昂貴的居家服瞬間被澆了透。老太太離得遠些，卻也難免被波及。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盈，在一片混亂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她尖叫著撕爛牆紙，抬腳踹翻櫃子，發出巨大的響聲。
而這一切混亂，卻沒被左右鄰里發覺異樣。
因為——
新年到了。
密密麻麻的鞭炮聲寄託了人們對新年的希冀，當然，也掩蓋了何家雞飛狗跳的鬧劇。
待何家幾人從混亂中掙扎出來，卻見那個“桀驁不馴”的身影早已沒了蹤跡。
何耀祖意識到了什麼，飛快地衝進何盈的房間。
不一會兒，房間裡傳來一道咬牙切齒的嗓音。
“媽，她的裝置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