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臉上的惡意太過真切,不像是臨死前的放狠話。
莉莉絲準備給他補刀的手停頓了一下。
“什麼?”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那魔教徒看到莉莉絲猶豫的神色,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咧開嘴角,牙齒已經被血浸透。
“魔道天下……”
說完這話,他就咬舌自盡了。
魔教的信徒大多都是狂熱的瘋子,從身到心都崇尚魔教的生存理念,殺人取血,挖人心肝,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信仰這種垃圾教派難道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嗎?
她去翻找這個教徒的衣物,除了證明魔教身份的信物之外,還找到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很短的一句話:不管來的人是誰,拼死也得拖住對方。
呼吸停滯了一瞬,莉莉絲丟下這封信,什麼也顧不上,提起劍就往宗門的方向趕。
玄白門最近確實派出去了很多人,有的救災,有的斬殺魔教徒。留在宗門內的除了鎮守的長老之外,大部分其實是還沒有成長起來的弟子。
按道理來說應該沒事的……不是還有宗門結界嘛,再不濟其他的長老實力也很強,魔教失去主心骨的情況下很難對玄白門有所威脅才是。
但是越是這樣安慰自已,不安的感覺就越強烈。噩夢中的懷玉長老數不清的死法回想在腦海裡,那種恍若真實經歷的疼痛揪住心臟。
玄白門絕對出事了——
等到她風塵僕僕趕到宗門內後,僅剩的最後那一點希望也破碎了。
這裡的景象簡直比那個村莊還要地獄。
平常莊嚴肅穆的宗門牌匾上面沾了顏色深淺不一的紅,地上躺著的屍體有很多,有魔教的,也有玄白門的。
有的弟子甚至心臟被活活挖出來,被緊緊捏在另一具魔教屍體的手心。
不……結界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破?
她抬頭望去,一個穿著玄白門衣服的女孩被吊在牌匾上面,冷風一吹,看起來已經被掏空的身體就晃啊晃的。
如同被吊在房樑上的晴天娃娃。
這女孩的臉已經被血浸透,但是莉莉絲還是感覺到了幾分熟悉,她飛上去,撩開對方雜亂的頭髮。
“明紅……?”
明明出發前的夜晚還會靦腆的笑著的小姑娘,現在卻了無生機地被吊在這裡,被吊在自已宗門的大門上,這簡直是一種羞辱。
她的兩條腿都被打斷了,明明只要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可是現在真的再也不會好了。
“呼……明紅,我先幫你放下來。”
莉莉絲也不知道自已這話到底是在對誰說,也可能只是在對自已說。伸手要去解開弔著明紅的繩子,直到摸上去軟乎乎的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繩子。
是從明紅身體裡扯出來的,帶著血的腸子。
那麼長,那麼長,可以繞過脖頸把整個人都吊起來,以一種最狼狽最絕望的姿態。
莉莉絲的手開始抖,有好幾次甚至都抓不住,滑溜溜的。
她不得不去調整自已的呼吸,不讓過快的心跳侵擾自已的心智。一咬牙,她乾脆直接把腸子斬斷,連著的部分塞回明紅腹部,把她抱下來。
總之現在先去檢查裡面的情況。
莉莉絲踏進宗門,可所見之處只能看到屍橫遍野,宗門的孩子們被隨意地丟在地上,就像那個村莊一樣,他們也變成了“垃圾”。
沒有,沒有,沒有。
沒看到一個活人。
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跳又愈演愈烈了,心臟好像叫囂著要從嗓子眼裡吐出來,她不得不伸手揪住自已的衣領讓混亂的心跳冷靜一點。
路上碰到幾個魔教中人,正嘻笑著把一把劍從身穿玄白門服飾的人手中拽出來。只不過他們只看得上劍上面的漂亮的碎寶石,取出來後就把劍隨便丟到地上了。
玄白門確實相對於平時少了些戰力,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幾乎是魔教一邊倒的優勢。
可是千言萬語,此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莉莉絲提劍,把那幾個魔教徒全都給殺了,他們明明就很弱,明明就,根本不應該能殺掉玄白門精心培養的孩子才對。
“……還有人嗎?還有活著的嗎……”
她看向滿目瘡痍的宗門,只覺得刺目地紅色遮蓋她的所有視線,腳下是同伴的屍體,支離破碎的。
還有長老的,靈獸的……
她其實並不瞭解這些人,與這些人素未相識,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慟還是湧上來,她想要去認清這些人,映入眼底的卻只有千篇一律的慘痛的死狀。
就像人會為素不相識的人的悲劇而感到痛苦和惋惜一樣,她幾乎要忘記了自已的任務,全心地陷入了對於同類慘狀的恐懼裡。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來的,明明不應該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好像一眨眼大家都變成了不會說話的不會再思考的軀殼。
人的生命不應該是這樣結束的。
然後她看到了玉祁長老。
他似乎是被人一掌拍到了斷裂的粗木上面,力道之大,粗重的木頭貫穿了他的身體,叫他拔不出來,又沒有辦法徹底乾脆地死掉。
“玉祁長老!”
她跑過去,原本意識模糊的小老頭聽到熟悉的聲音,好像一瞬間恢復了神智,艱難地扭頭看向莉莉絲。
“跑……清蘊……跑……”
平時總是看起來冷冰冰的少女跪在他面前,眼尾泛紅,一副眼淚要掉不掉的樣子,神色卻還是緊繃著,如同學不會哭的木偶娃娃。
他想要伸手摸摸莉莉絲的頭頂,但只是指尖動了一下,淚水從渾濁的眼裡翻湧出來,打在莉莉絲的手上。
“快跑……”
什麼也說不出來,真相,想要說出口的一切在此刻都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他的身體不能支撐他說出那樣的話。
千言萬語最終只是匯成了一句“快跑”。
至少,至少活一兩個……
“我能跑哪去呢……”
莉莉絲將他的手牽起,輕輕貼上自已的臉,語氣裡是無法反駁的決絕。
“我哪也不去了,我走不掉,不打算走了。”
“我把這群畜牲殺掉,我要他們血債血償,我的靈魂會永遠詛咒他們的,畢竟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
其實她自已也不知道,情感被解開後的自已心中可以翻湧出這麼強烈的情緒,恨意在心中燃燒,她覺得自已的肚子裡好像有一團火。
這團火會驅使她做出很不理智的行為,但是無論重來多少次,她也一定會這樣做。
畢竟她是睚眥必報的魔女。
正話說間,許多的魔教徒出現在眼前。他們有的身上還帶著血,有的看起來剛剛趕到這裡不久,為首的是魔教少主,臉上還帶著那種發洩完後的肆意的笑。
不過沒所謂了,殺起來是一樣的。
“我就只有一個問題,宗主大人呢?也被你們殺了嗎?”
沒有魔教他們臆想中的害怕,甚至好像連憤怒的情緒一瞬間從對方的身上剝奪了一樣的,莉莉絲站起來,語氣平靜的可怕。
一個受傷的長老,一個精力充沛的魔教少主和一眾魔教教徒,任誰看莉莉絲都不具備任何威脅,頂多是憤怒之下的垂死掙扎。
他們根本就沒有把莉莉絲放在眼裡。
魔教少主甚至還做出大發慈悲的樣子回答道:“不然你以為我們費盡心思把他騙去東海是為了什麼?”
“為了父親的意志,有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吧。放心好了,被滅門的也不止你們玄白門,很快也會輪到其他宗門的。”
“黃泉路上也可以手牽手作個伴不是嗎?”
莉莉絲沒有否認他的話,甚至於贊同地點點頭:“確實如此。”
“不過臨死前,我得找個墊背的。”
少女衣著凌亂,上面沾了不知道誰的血,高高地站在那兒,原本綁著頭髮的髮帶已消失不見,揹著的日光給她單薄的身影蒙上一層白色的虛邊。
明明他們才是佔盡優勢的那一方,可是此刻,所有的魔教徒都覺得,他們才是被俯視的存在。
那雙赤紅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鎏金色,和紅色同樣鮮豔的金如同流動的黃金從眼底湧出來,順著臉頰滑至脖頸。
莉莉絲抬手,做出祈禱的姿勢。
她的眼中映照不出任何東西,只有不斷翻湧的奇異色彩,吞掉她所有的情緒和感覺。
“原初在上……請原諒我的決定。”
這絕對不是原來的清蘊長老,一個普通的門派長老能做出來的行為——魔族少主很快意識到這一點,一個眼神,手下的人立刻拔刀衝上去。
就在那刀將要砍到莉莉絲身上的前一秒,那名教徒所身處的空間突然扭曲,如同空間被瞬間壓縮了一般,轉瞬間擠壓成連碎片都沒有留下的血霧。
“情況有變,先離開——”
魔教少主果斷下了指令,但是當所有人抬頭的時候,卻看到身側突然出現了兩隻半透明的,青色的巨手。
回頭看去,莉莉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祈禱的動作,不帶任何感情的金色眼眸望著他們,雙手擺出了和那對青色巨手一樣的動作。
沒有傷口,指尖卻在不斷的淌血。
她恍若沒有痛覺一般,輕柔地將手慢慢合併,合掌揉捏,儘管她的手中空無一物。
驚慌失措的魔教徒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已被這雙青色的巨手給包裹住,所有的武器法術都無效,被隔絕在了裡面。
伴隨著莉莉絲揉捏的動作,他們也像麵糰一樣被擠在裡面,全身上下的骨頭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被捏碎,糅合,成為一團肉泥。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式的屠殺。
當莉莉絲攤開雙手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玄白門的人,魔教徒,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她一個人。
明明腦袋已經痛得要爆炸了,什麼外界的聲音也聽不見,只有腦子裡不受控制的嗡鳴和慘叫,身體支撐不了那種形式的魔力,全身上下的骨頭都碎了。
想尖叫,想痛呼,但是什麼也做不到。
靈魂像是被困在了這具軀體,身體沒有任何反應,直直地栽倒下去,黑色的血湧出來,打溼了周圍的地面。
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香囊裡的東西滾出來,深藍色的珠子滾到她的面前,被她眼裡流出來的金色沾染。
[任務失敗,請再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