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聊白如願以償地縮在莉莉絲懷裡睡覺，莉莉絲卻久違地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有一個衣著流光溢彩的女人，跪伏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痛苦的哭泣聲悶悶地傳出來，連帶著整個身體時而劇烈地顫動。

周圍暗沉沉的，除了她和那個女人之外，什麼也沒有。

因為是在夢中，莉莉絲似乎缺乏了在現實世界的警戒性，看到這個悲傷到不能自已的女人，她一邊伸手一邊走過去。

“請問怎麼了嗎？”

女人對莉莉絲的靠近沒做出任何反應，就好像在她的世界裡，沒有人能打擾她此刻的痛苦和迷茫。

莉莉絲於是在旁邊蹲下來，指尖輕輕撥開那女人的頭髮，再一次溫聲詢問，對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麼便不要打擾對方了。

莉莉絲起身，正欲離開，那女人卻忽然停止了哭泣，抬頭看向莉莉絲，身體還保持著哭泣不能完全停止的時不時的哆嗦。

那是一張妝被哭花了的臉，但是能看出來，臉上的妝是當初對著鏡子一點點描摹，細細化出來的。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莉莉絲確信自已沒見過這張臉。

自已身上沒帶手帕，莉莉絲便重新蹲下來，用自已的衣袖替對方把臉上的淚給擦掉。那女人也不動彈，只定定地看著莉莉絲，端詳著莉莉絲那雙赤紅的眼睛。

“要是有什麼傷心事可以跟我說。”

莉莉絲溫言軟語，對方不為所動，只是認真地看著莉莉絲，從頭到腳，如同在觀察一件老掉渣的古董。

這樣的目光讓她不舒服，考慮到這女人精神狀態不好，她也只是微蹙著眉，詢問道：“我身上有哪裡不對嗎？”

“啊……”

女人突然啊了一聲，抓住莉莉絲的手臂。不設防備的莉莉絲只感覺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頭狠狠地砸在地上。在現實世界鍛煉出來的體質在夢裡似乎毫無作用，她被這突然發難的女人死死地摁在地上。

她甚至能感受到這個女人急促的呼吸和又一次落下來，砸在她臉上的淚水。

淚水流進嘴裡，鹹且苦澀。

她下意識地舔去嘴角的淚水，卻發現面前原本看起來正常的女人的臉卻像是花了屏的電視機，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女人就重新變成了黑色的人形物體，黑色的悲傷流動著滴落，黏在莉莉絲的面板上，如同很快就會凝固的蠟。

越來越多的黑色掉下來，莉莉絲整個人幾乎都要被埋在裡面。鼻子，嘴巴，都被覆蓋住，不能呼吸，也掙扎不了。

她想要踢開身上的女人，可是長時間的缺氧已經讓她意識模糊，只感覺腦袋漲的要爆炸，身體動彈不得。

恍惚間，她感覺自已好像變成了這個女人，舉著一把短刀，不受控制地扎進自已的身體，看著紅色的血流出來，直到整個視線都被紅色覆蓋。

好痛，好痛。

然後痛苦消失了，她又感覺自已好像被人用一把刀攔腰斬斷，眼睜睜看著上身與下身分離，身體不受控制地飛出去。

好痛，好痛，好痛。

再然後是變成女人躺在地上無法行動的還保留有意識的軀體，被人抓起來和其他人的軀幹一起丟到火裡面去，清晰地感受到自已被燒焦的痛苦。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再然後是……

是……

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莉莉絲的精神崩潰了。

然後眼前的幻境終於消失了，她又重新注視著面前已經完全變成了黑影的女人，從面部滴落的黑色粘液如同一滴滴淚水。

哀傷的，絕望的，一個甚至把自已都完全放棄的女人。

她甚至鬆開了按住莉莉絲的手，改為撐在莉莉絲旁邊，固執地哭泣著。

依舊不能呼吸的莉莉絲伸出手，繞過女人的臂彎，將對方的臉不容置疑的按在自已的肩膀處。

“懷玉長老……辛苦了。”

模糊的聲音從她的嘴裡吐出來，被喊作懷玉長老的黑影愣住了，她甚至停止了哭泣，如同呆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的孩子。

黑色的粘液終於不再落下。

意識模糊中，她聽到這個女人輕聲呢喃“救……”“大家……”。

哪怕只是這幾個字眼對她來說都太過於沉重，以至於淚水要再一次落下。

然後莉莉絲醒來了。

白色的孩子還睡在自已懷裡，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聊白也被這聲音吵醒，不願意與其他人過多接觸的小白鳥重新變回鳥的樣子，跳到梳妝檯上。

莉莉絲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對外面喊了一聲“怎麼了”。

“清蘊長老，玉祁長老喊您有事過去。”

門外的聲音停止了敲門，畢恭畢敬地回答。

“我知道了，稍等我一會兒。”

還沒有從噩夢的餘韻中脫離出來，莉莉絲現在的腦子很亂，聽這人說的話恐怕又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了。麻煩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穿好衣服，讓聊白飛上自已肩頭，推開門，跟著來找她的人走了。

那名弟子只知道有緊急情況，其他的並不清楚，把莉莉絲帶到玉祁長老處就先退下了。

這個似乎總是忙個沒停的小老頭正在聽其他弟子的彙報，時不時嘆一口氣，愁眉苦臉的樣子。

莉莉絲來到他跟前，他於是立手中斷了和那名弟子的交流，轉而看向莉莉絲。

“我直說了，咱們玄白門附近的村莊發生了多起魔教襲擊事件，是在大半夜進行的，死傷無數。”

“目前我們已經派人去支援，但受損的村莊太多，情況不容樂觀，我們也暫時分不出更多的人手了。”

“餘下的長老大多身上有職責，實在脫不開身，我也必須得保護宗門的安全。思來想去，清蘊你剛剛上任，也還沒什麼擔子，派你過去支援最合適。”

很中肯的理由了，莉莉絲頷首，沒什麼意見。

“需要派人同你一起去嗎？”

“不必了，我未必能保護好他們。”莉莉絲摩挲著手裡的白雪刃，劍身映出莉莉絲默然的神情。

魔教做的事情越來越偏激了。

玉祁長老也就不再多說，吩咐了莉莉絲注意安全之後就開始和其他人交流著加固宗門結界和後續的救災。

聊白不能再跟著莉莉絲了，不然就是添亂，他很明白自已在戰鬥上幫不了一點忙，只是默默地待在莉莉絲肩膀上，直到出了大門才下來。

“我等你回來啊，清蘊姐姐。”

他眯眼笑著揮手，莉莉絲同樣揮手示意，一直到莉莉絲在他的視線中變成小小的一個點，他還是站在門口。

陽光照的他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