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大牛結婚的事情,我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
陳二丫不意外時寧不知道,畢竟他們同一個村裡的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徐大牛結了婚的事:
“是從外地買來的,那姑娘才十七歲。”
可憐見的,又瘦又小的,也不知道大牛那小子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買……買來的?”
時寧舌頭打結。
她一時竟然不知道該給出什麼樣的回應來。
“這有什麼奇怪的?咱們這邊窮,早年間娶不上婆娘的人家,都是去外面買,也就是這些年因為戰亂,外頭不安全,才沒人出去的。”
陳二丫見時寧被驚到,有些莫名其妙。
時寧閉了閉眼,沒再說話,一路跟著陳二丫趕到村尾徐大牛家。
徐大牛家很窮。
窮到只有兩間茅草房,土坯的牆已經裂了好幾條大縫,搖搖欲墜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
時寧到的時候,二十多歲面板黝黑身高體壯的徐大牛正不安的搓著手在其中一間房門口來回踱步。
時寧看了眼另一間房頂煙囪冒煙的房門,抬腳要進去,被徐大牛攔了一下:
“嫂子,我婆娘在這間。”
“我知道,我先洗手。”
要看病人,時寧肯定要先做好清潔衛生工作。
其實她還應該做好防護的,可惜陳二丫喊她喊得急,她根本沒來得及回去拿藥箱。
徐家的廚房不僅低矮,還很暗,灶臺後面靠牆的位置有張樹樁和木板搭建的小床。
時寧猜測,這應該是徐老太婆睡覺的地方。
徐老太婆正在燒火,見時寧走進,她立刻起身給時寧舀水,一邊還大聲給時寧說她兒媳婦的情況:
“一早就鬧肚子疼,我以為她是想躲懶,逼著她去地裡幹了半天活,誰想回來就看見她褲子上有血。”
說到這兒,她明顯變得激動又懊悔的一拍大腿:
“哎呦,我當時就覺(jiao,三聲發音)得不好,她那黴事(說的是女人的月事,農村老人認為這是不好的事,所以稱為黴事)可不該這幾天來的。”
徐老太婆耳朵背,時寧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又推開她遞來的發黃的白布,甩著手上的水進了隔壁的臥房。
臥房同樣很暗,但打掃得很乾淨。
時寧在門口站了站,適應了屋裡的光線才抬腳走向裡面靠牆的木床。
發黃的土麻布蚊帳,昏暗的賬內空間,時寧只能模糊看見一個瘦小的人影蜷縮著側躺在床上。
她的呼吸有些粗重,嘴裡時不時地因為疼痛哼哼一聲。
時寧伸出手,拉了拉她死死抵在小腹的手:
“放鬆,別緊張,我是大夫,先讓我給你把把脈。”
她看不見身影的臉,只能靠脈象檢查她的情況。
可這道身影的主人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排斥她,她在無聲的反抗她拉她的手。
直到她的話說完,她才放鬆任由她抓了她的手腕。
時寧沉下心,呼吸放緩,認真感受她的脈象,耳邊卻傳來一聲細細的“是鄭家嬸嬸嗎”。
她的手一抖,驀地偏頭看向身邊的徐老太婆,見她沒有反應,她又立刻低下頭小聲的回應:
“我是。先別說話。”
聲音很熟悉,她只一瞬就想起來這姑娘是誰。
她沒看見,床上躺著的那個瘦小的身影,這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只是因為她的一句“別說話”,她就乖巧的屏住了呼吸,任由她給她把脈。
“別哭,沒事的,有嬸嬸在。”
她將小姑娘的手腕鬆開,抬腳往外走,跟等在門口的徐大牛道:
“孩子保不住了。她身體太差,掉的也不乾淨,如果你還想要兒子的話,那就只能送她去醫院做手術。”
駐地就有醫院,時寧說的話卻是假的。
小姑娘並沒有懷孕,她只是太過勞累加上營養不良導致剛來沒多久的月事不調和痛經。
但時寧想救她,不救她,她小小年紀說不定真就哪天會沒命了,因為她剛剛給她把脈,還發現她被徐大牛摧殘得太厲害。
真是畜生!
心裡罵著,時寧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只靜靜等著徐大牛的決定。
徐大牛一雙眼瞪得像銅鈴:
“真掉了?瑪德不爭氣的東西!”
說著,他就抬腳踢向前面的門檻。
徐大牛的聲音大,徐老太婆模糊聽見了他的話,再有徐大牛的反應,她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她一隻手抓著領口,“哎呦”一聲就開始哭天搶地:
“個不下蛋的東西,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孫兒啊,這就被她鬧騰得沒了!”
“個千人騎的破爛,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換……”
換什麼,她驀地頓住,面朝時寧僵硬的笑了笑:
“時大夫啊,真就保不住了?我看她也沒流多少血啊?”
時寧頗為惋惜的搖頭,知道她耳背,話就對著徐大牛說:
“大牛,趕快做決定吧,我是沒辦法給她做手術的,必須送她去醫院才能讓她肚子裡掉了一大半的孩子全都出來,不然你以後可就不能有兒子了。”
她說得簡單直白,為了增加說服力,為了讓徐大牛以為只是個小手術,她還添了兩句:
“你放心,只是個小手術,配合著藥物,做完手術馬上就能回家幹活。”
幹他孃的屁活!
只要讓屋裡的小姑娘到了駐地醫院,她就有辦法讓他徐大牛再也找不到人。
時寧心裡那個悔啊。
她要是早知道這個村子裡都是些人販子,她才不會跟他們走得那麼近。
“哎呦,大牛啊,你還猶豫個啥,再不快點你婆娘的命就沒了。”
陳二丫和幾個村婦一直等在院子裡,聽時寧說得有板有眼,又見徐大牛一臉的猶豫糾結,便紛紛出聲勸說。
徐大牛確實猶豫糾結。
他把人帶回來就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現在家裡是真的一窮二白,可時寧說的也正是他心裡擔心的。
肚子裡的貨落得不乾淨,那他以後還能有兒子?
徐老太婆眼珠子一轉,飛快的跑回廚房從牆角掏出一個油紙包來塞到徐大牛手裡:
“快去,保不住孩子把大人保住。”
村裡人都開始讚歎徐老太婆是個疼兒媳婦的婆婆,時寧卻知道,她哪裡是疼兒媳婦,她一定是擔心這個兒媳婦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