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官的病房門口站著一群人，都是些彪悍的年輕人。

其中兩人上前攔住了小五。小五正要開口，病房門開啟了，走出一個三十左右的西裝男子。

這個文雅的男子走到小五跟前，笑了一下，伸出右手。“你是曲山武，小五吧。我是宋允文的三弟，宋允安。”

小五上前握住他的手，“宋先生，您好！”

“你應該稱呼我，六叔。”宋允安面帶微笑糾正他，帶著些許戲謔。

小五一想，還真是這樣，誰叫人家輩分在那兒擺著。

“六叔，您好！”他也不矯情。

在醫院會客室，宋允安道明來意。

淞滬會戰已落下帷幕，中國軍隊損失近30萬人，這30萬人大都是中國的精銳部隊。損失如此之大，後面的戰局將更加艱難。

上海的淪陷就在眼前，租界也並不安全。象孫長官這樣的高階將領，將是日本人慾除之後快的物件。宋允安這次奉長兄宋允文的命令來滬，就是要在上海淪陷前，把孫長官和小五護送到香港，以免落入敵手。

“小五，你準備準備，明天，我們明天就離開上海。”

“六叔，您能幫我問問小姨父，媛媛還在金陵嗎？”

“她不是在綦江嗎？”

小五把剛才未接到電話的事說了，宋允安有些為難，但還是說：“你先準備，我馬上聯絡金陵，有什麼情況，我通知你。”

小五想了下，決定還是實言相告。

“六叔，你們送孫長官就行，我要回金陵，還有些很重要的事，我必須回去，請轉達小姨父，我還不能走。”

“你，你的身體能參加戰鬥嗎？胡鬧！媛媛現在可能已離開金陵了，你去香港養好身體，再做事，不好嗎？這麼急於一時？”

“六叔，我回去不光是因為媛媛，我是個軍人，我的宿命在戰場，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日本人衝進金陵，屠我同胞。那樣，我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已的。況且我現在恢復的還行，請您答應我！”

宋允安看著他堅毅的年輕面龐，無奈的點點頭。

第二天上午，宋允安來到小五的病房。

“小五，我們這就要走了，你真不和我們一塊？”見小五沒有回答，知他心意已決，便走上前，拍了下小五肩膀。

“金陵方面回電，媛媛昨日已搭三哥的飛機離開金陵，去了香港，你還不和我一起走嗎？”

小五的一顆總算有了著落，媛媛應該是知道了宋允文的安排，這才去了港島，想在那兒與他相會的。對不起了，媛媛。小五心中愧疚，卻不能改變他的決心。

“謝謝六叔，麻煩您見到媛媛，請對她說，我小五，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請她好好經營綦江基地，只要我活著，我一定娶她，陪伴她遊遍沒有日寇的祖國山河。現在，只能對不起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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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安拍在他肩上的手，用了用力，抱住了他，輕拍了小五後背兩下，放開他，兩眼閃著光。

轉身，停頓了一下，說“保重，我等著喝你的喜酒。”便大步離開。

小五在窗前，目送一行人乘車離去。吩咐道：“小虎，老吳，收拾一下，咱們也要走了。”

小五身著便裝，再次敲響院長室的房門。人既然要走，於情於理也要和自已的救命恩人道個別。

門開了，開門的是陳梅，她一副出遠門的打扮，身後還跟著個怯生生的男孩。

“年輕人，這就要走了嗎？”

小五稍感驚訝。“院長，謝謝您的多日照顧。”

享利老頭笑著，走了過來。“我聽陳醫生說了你的情況，按理說，我應該不同意我的病人任性的。可你們的國家人民正在遭受苦難，你是一個愛國者，愛國者是不應該受到到批評的，所以，我同意你出院。”

小五有些詫異地看向陳梅，那天晚上，她是那麼激烈的反對他出院，這才兩三天，她就改變想法了？

“我昨天無意聽到些你和宋公子的談話，我今天在這兒就是等你的，我要和你一塊回金陵。”

“什麼？陳醫生，你不知道那兒將是戰場嗎？”

陳梅低著頭，輕聲道：“我知道，孩子的爺爺奶奶被炸死了，上海也沒有什麼親戚，我要把孩子帶回金陵老家。”

“你回上海市區，就是為了接孩子？”

陳梅點點頭，“我丈夫在第21集團軍第二野戰醫院，10月26日，醫院遭日機轟炸，倖存者中沒有他。”她說著，努力強忍著淚水，可淚水還是滴了下來。

“媽媽。”那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拉著她的衣角，仰頭叫著“媽媽，別哭，我聽話的。”

陳梅猛一抬頭，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曲參謀，不，五哥，請你帶上我們，到了金陵，我們決不麻煩您，我會帶上孩子的姥爺姥姥一起去武漢我大哥那兒。”

享利無奈道：“年輕人，你就帶上她吧，現在路上太亂了，她執意要走，我也留不住她。你能讓她一個人帶孩子上路？”

小五看著那小小的人兒，帶上吧，到了金陵再想辦法讓她們離開，可來的及嗎？小五的腦子亂嘈嘈的。

醫院掛著美國國旗的救護車，把他們三男一女，加一個娃娃送出租界，一直送到市郊閔行附近。這是享利老頭能為他們做出的最大努力。

車沒法再送了，四人脫掉偽裝的白大褂，告別了司機，踏上回家的路程。

小五沒有選擇向北，他原來的陣地蘊藻浜就在北路，那裡有鬼子三個師團，撞上鬼子的可能性太大。

中路從崑山撤往蘇州也不行，那既是國軍的主要撤退路線，也是日機轟炸的重要目標。

如此一來，也只有走南線了。從閔行至松江，從原路回嘉善，再想法去南潯，走太湖水路直奔宜興。走這條路不見得比走中路慢，且他記憶中，日軍杭州灣登陸應該在十一月中旬，只要他們速度夠快，就能搶在日軍之前，進入金陵城。

小五帶著路，不走大路，只選些鄉間小路走。他不是怕遇到鬼子，鬼子還沒有那麼快就追出上海，他是怕遇上潰兵。

可怕啥來啥，鄉間小路的盡頭，一座小小的村莊裡，雞飛狗跳，孩子哭，女人叫的，一片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