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詞這樣一位,對於名家“虛實”辯證如此精通之人,表示自已並不瞭解“學術之爭”。
孟勝與鄧林的臉上,同時出現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二人對視一眼後,鄧林剛準備開口解釋之際。
“贏了,杯中物就是相逢恨晚的酒;輸了,杯中便是那萍水相逢的茶。”
李詞三人所在的這張桌子的右側,林五莊臨街的前院中。
一位看起來,年齡與孟勝鄧林相仿的高個兒青年,上唇蓄有一片濃密烏黑的遮唇短鬚。
說話時的語氣中,充滿著不加半點遮掩的志得意滿。
如果李詞沒有記錯的話,中古時期,不論哪個朝代,都有一條“父在不留須”的規矩。
就在李詞還在觀察著說話之人的功夫。
孟勝與鄧林二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
“相夫子……”孟勝喊完一聲後,看向此人的同時,搖了搖頭。
意思是在告訴相夫,面前的李詞是友非敵,不用再生爭端。
“相夫!”鄧林喊完這一嗓子後,先是看了眼孟勝,然後帶著抱怨的口吻繼續道,“朋友都已經交上了,你又生麻煩!”
很明顯。
相夫子是孟勝對此人的尊稱。
相夫,是眼前這人的姓氏。
不論眼下的玄世,與現實世界的中古歷史,是否重合。
無錯書吧李詞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在現實世界的中古初期,墨家鉅子死後。
墨家學說分裂成了三個學派:
秦墨,代表人物相里勤、孟勝,以堅守信義而著稱。
齊墨,代表人物田鴆、相夫子。
相夫子,就是成語典故之中,相夫教子的那位相夫子。
再有就是楚墨,墨家之遊俠。
這一點倒是與李詞初次見到鄧林時,後者凌空飛行,被法家眾人逮捕的場景相互吻合。
墨家秦,齊,楚三墨,在玄世中分別對應其內部三大派系,遊仕派,辯道派,遊俠派。
“依你所說,以輸贏論交友,我是否可以將閣剛剛的回應,當作是閣下在將人分三六九等?”
面對氣勢逼人的相夫子,李詞發問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
雖說李詞是在利用資訊差裝逼,可李詞本人並沒有感到很爽。
臉上淡淡的笑意,只說明瞭他從相夫身上,找到了本科時當眾打辯論的快感。
再有就是經驗之談了。
打辯論的過程中,一定要讓對方辯手看到自已成竹在胸的狀態,在氣勢上需要佔據主動權。
說完這句話之後,李詞整個人的真實狀態,除了興奮之外,還有如履薄冰。
複雜的感受,讓他更為興奮。
原因很簡單。
李詞很清楚地知道,相夫再次開啟了二人之間的“學術之爭”。
可他還有很多事情是不清楚的。
比如,輸了學術之爭會付出什麼代價?重傷,或是身亡?
再者,李詞並不確定,自已在現實世界積累的知識,在玄世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場。
只是,相夫都咄咄逼人到李詞面門上了……
忍氣吞聲,在任何時代,都不是立世之本。
況且。
萬一呢?
萬一李詞在現實世界中對墨家的瞭解,與玄世墨家的真實情況相似呢?
所以,李詞不僅立馬開口回應,並且還在回應中,設下了言語陷阱。
能不能起到作用?
且看下文。
滿面紅光的相夫子聞言,嘴角微微翹起:“交友論尚賢,分等又如何?交友若不分良劣,茶酒何故要分定其名?”
“好,且問相夫子。若是尚賢是指要將人分三六九等,試問兼愛又當如何?莫非是,出身好一點的,品性優一些的百姓,就多照顧他們一些;那些生而愚鈍的,貧寒的百姓,理應少些教養?”
此話一出。
就算沒有參與到李詞與相夫子之間辯論的孟勝,亦是臉色一變!
自從墨子創立墨家以來,墨家始終都在推崇的理念有十:兼愛,非公,尚賢,尚同,節用,節葬,非樂,明鬼,天志,非命。
其中,兼愛作為墨家核心主張,要求墨家弟子,沒有差別的“愛”世人。
在核心主張的要求下,墨子是絕對不允許門下弟子,將世人以等級區分的。
可當下,相夫子卻用尚賢來偷換人是否該分為三六九等的概念。
李詞看著相夫子的臉色,由晴轉陰,再到此刻的恍然。
他知道,在這場關於茶酒的辯論中,自已贏了。
李詞僅是用儒家的“君君臣臣”的三六九等,把茶酒待客的概念偷換了。
就眼睜睜看著身側院落中,氣勢斐然的相夫子,親手舉起墨家的“矛”,用力戳破了,相夫子以為的“盾”。
正當李詞以為,贏了一場辯論,不過是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選擇將自已最真誠,最放鬆的一面展現出來,用於篩選生命中的來往過客之時。
噗!
面色越來越難看的相夫子,突然朝著院外大路的方向,噴出一口鮮血!
一旁的孟勝,亦是臉色十分難看!
李詞雙瞳微睜,不明就裡!
一場辯論而已,真要學唐伯虎點秋香裡的“對穿腸”那樣訛人?
都是讀春秋長大的學問人,沒這個必要吧?
何況大佬,您看看我如今這副模樣,您能訛我什麼呢?
一雙大冬天裡的破草鞋?
還是一身滂臭的乞丐衫?
正當李詞惶恐之際。
兩道肉眼可見的凝實光線,分別從臉色蒼白的孟勝胸口,以及正在吐血的相夫子天靈蓋的位置,突兀出現。
孟勝胸口方向出現的光線,是橘色的。
而相夫子天靈蓋處的光線,是淡藍色的。
兩道光線最終凝於一處——李詞的眉心!
而後在李詞驚恐目光的注視下,鑽入其中。
隨著光線進入李詞的身體,他臉上的驚恐之色,不減反增!
僅是幾個呼吸之後,李詞臉上的表情,這才緩和了許多。
兩道進入眉心的光線,最終化作了兩滴不同顏色的水珠,滴落在了李詞的印堂深處的黑暗中。
水滴最終不知落在了什麼硬物上,濺射開來,照亮了李詞眉心深處的那片黑暗。
黑暗中,兩種不同顏色的水滴濺射所產生的水漬,好似作畫用的鮮豔水彩,留在了這片黑暗中的“牆壁”上。
這一整個過程,李詞都好像親眼所見一般。
離奇的感觀,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
李詞口中,噴出一口土黃色的濁氣。
這股濁氣撲在桌面上,四散開來。
下一秒。
整個場間,都瀰漫著一股讓人噁心的腥臭味!
李詞自已也聞到了。
本想開口向身旁的孟勝以及鄧林道歉,才一抬眸,赫然發現身前的孟勝與鄧林,都帶著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已!
李詞右手邊的前院之中,相夫子親眼看著李詞吐出濁氣時,甚至連嘴角的血漬都忘了擦乾淨!
“你這是……才開蒙?!我相夫之學識,竟然輸給了一個才開蒙的名家……不!名家弟子不可能混成乞丐,而且你才開蒙,怎麼可能是名家弟子?”
“我……”
李詞才開口說出一個“我”字,明明張著嘴巴的他,卻再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空中飄搖的雪花,越來越慢。
林五莊外道路上,來往行人們的動作,亦是越來越慢。
因為這離奇的感受,李詞想要看看桌面上,煮茶泥爐之中的炭火,是否也變慢了的時候。
嚶——!
長久不曾停歇的耳鳴,好似一根尖銳的銀針,刺穿了李詞的腦仁!
呲!
“詞!”
“李詞!”
嗡!
李詞恢復行動的前一秒,飛行器艙內,陳果坐在他的右手邊,不斷推搡著他。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