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旅行並沒有對柳生他們影響那麼大。
回到了黃梁,大家還是開開心心的。
南無伸手揉了揉柳生的頭:“我們小柳生受委屈了呢。”
至於南無是怎麼知道的呢?柳生給他發了訊息。
柳生挺不好意思的,他當時可能是情緒還沒有穩定下來吧。
所以才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說了。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挺尷尬的。
“掌櫃的,我沒事兒呢。”
“沒事就好。”南無又在他頭上揉了揉。
回到黃梁的這一夜,柳生睡得特別好,但是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站在一個地方。
那一天的日頭很好夕陽很長,有很多人在那等待,他們穿著古人的袍子。
柳生很想問你們在等什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說出來話。
那些人等來等去等來等去一整夜就過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有更多的人在那裡等。
夢境中的柳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裡,他只是記得微風吹到他身上的感覺好輕柔,他好喜歡。
他盡力的舒展全身,看著那些人跑來跑去,翹首以盼。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從路的另一邊走來了另一批人。
他們披甲執矛,好幾輛車。
那些等待的人一窩蜂的迎上去,對著那車裡的人行禮。
有年長者上去要請車裡的人出來說話。
但卻都被他拒絕了。
他們一行人又遠離了這裡,往更遠處去了。
微風還在吹。
又好像是個下雨天,雨絲落在身上也讓他覺得好舒服。
有穿著破舊長袍的人,站在了橋上。
他伸手摺了一隻柳條,遞給了另一個人。
他們管這叫折柳相送。
很多人他們都從這裡離別,或者又從這裡回來。
柳生始終站在那裡。
夢中他感受不到歲月流逝,只覺得這些人都很有意思。
天氣有時候晴,有時候雨有時候颳風,有時候下雪。
這座橋總有人來來往往。
他一開始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裡,但是後來他好像聽別人說這裡叫灞橋。
人們來來又往往他有時候會見到同一個靈魂。
他從這裡走過的時候還是個年輕人在走回來的時候卻已經兩鬢斑白。
但更多的時候他只看到人們走過,再也沒有看到人們走回來。
或者他只看到人們走回來,再也沒有看到人們走出去。
醒來的柳生茫然了很久,他走出去,下意識的走到了南無的房門口。
就那樣坐了下來。
南無開啟門的時候就看到柳生抱著膝蓋坐在那裡可憐兮兮的樣子。
“唉,你呀!”
柳生抬起頭:“後來,我怎麼樣了呢?”
“就那麼想知道嗎?”南無問他。
柳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南無看了他許久:“那就回去點著香再睡一覺吧。”
柳生為很多人點香,也為自己點。
但還是第一次想透過香來看到些什麼。
他聞著那淺淡的香味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他好像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他看到了穿一身紅裙的南無,她坐在他的身旁,拉著一根柳條。
哦不,她拉著的是自己的柳條。
對了,他曾經是一棵柳樹啊。
他是灞橋的柳,他怎麼全都忘了?
他只是隨風而來的一顆種子,落地生長在灞橋邊。
他幸運的長大了,沒有遭人砍伐,也沒有遇上山火。
他從一棵普普通通的柳樹,到偶然間開了靈智。
他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少年?
等他有意識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南無。
他那時候懵懵懂懂,新生的靈智甚至說不出話來,只能在意識中試圖與人溝通。
那個時候南無看著他,含笑拉起他的柳條:“喲,這裡有個小妖精啊!”
他只記得這麼多,他只記得南無說這隻小妖精好弱啊,幫幫他好了。
然後他周身就有一種清涼舒爽的感覺,那時候他不知道這是什麼。
但有一天起了火,他旁邊的柳樹全都被燒的焦黑,他卻只是被燒掉了幾根柳條而已。
也不過個把月,一場雨過後他就抽出了新的枝條。
那些在柳葉上生活的小蟲子,都會因為啃了幾口它的葉子而變得長壽。
哪怕他們朝生暮死,但也能晚死個幾日。
一年又一年,他看著灞橋上走過來來往往的人們。
他終於知道那個車馬隨駕遠道而來的男人是誰,那是一個皇帝。
他從代國而來。
那也是他最早知道什麼叫做龍氣。
他第二次看到南無的時候,是南無路過。
可能她都不記得自己了,但是柳生還是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她。
大概是南無那個時候無聊,又或者是覺得他有意思。
南無停下來,與他說話,對他微笑。
他只是個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的柳樹啊,但他生出了靈智,他對萬千世界好奇不已。
他有一個天大的夢想,那就是做一個讀書人,然後科考做官。
他站在那裡,朝代都不知道更迭了幾代。
血淋淋的刀兵也從那座橋上走過。
一棵樹的修行是緩慢的,哪怕南無曾給了他一層禁制。
但是他想脫胎換骨,真正換得能夠離開這裡,仍然需要漫長的歲月。
但他仍然沒有成功。
就在他可以化形,正在試圖將自己的本體挪開的時候,趕上了一場天地異象。
那一年地動山搖,來自上古的異獸跌落凡塵。
普通的人類是看不見的,但他們這些修行的精怪卻感受明顯。
他還不能離開原地,就被一團來自異獸口中的異火吞噬。
他怎麼會忘了那種疼痛?那是要將靈魂都毀滅的痛。
他的本體瞬間化為灰燼,只有一點靈魂包裹在淺藍色的花瓣中,飄忽向遠方而去。
兩隻異獸的打鬥驚天動地,凡間風雷驟起。
不過那畢竟不是他們能撒野的地方,自有大能出手拯救。
而異獸出沒無意中殺滅了多少性命,卻是沒有人管。
柳生那個時候並沒有名字,他只是一棵柳樹而已。
魂魄隨著那朵花飄飄蕩蕩,不知去往何處。
等他再有記憶的時候,已經呱呱墜地。
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前世是一棵柳樹。
他成為了一個孩子。
柳員外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