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從未如此厭惡過這處住宅的龐大面積。
不過是從客廳到門口的距離,也顯得這般漫長。
“啊啊!”
刺耳的尖嘯聲震響,桑榆耳膜被刺痛,腦幹眩暈,腳下一個踉蹌。
腳崴了。
她沒有吭聲,咬著牙直起身繼續跑。
一時間,別墅裡的一切景物都在崩壞,只有那道門,安然佇立,詭異地隔絕著所有的騷動。
十米。
九米。
希望近在眼前。
然而,沒等她再進一步,一直旁觀的兩個家人終於不耐煩了。
非人的骨節寸寸崩斷,綿延的碎髮猛地長長數米。
剛一個眨眼的功夫,丈夫瞬移而至,雙眼無神地擋在了桑榆的面前。
鋒利的指甲“滋滋”抓撓幾下,已然來到了她的喉嚨口。
鮮血滲出,指尖劃破皮肉。桑榆脖頸刺痛,心頭近乎絕望。
如果是被其他特殊能力針對,她還可以強忍著疼痛繼續逃跑。
但偏偏,是瞬移……
汗水滲進眼眶,瞳仁針扎似的疼。
她沒有閉眼,大腦還在一刻不停地尋找生機。
終於,似乎是被指尖的血液驚醒,丈夫的眼球開始瘋狂轉動,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再也沒有上前半寸。
它的眼中奇蹟地閃過人性化的痛苦,面孔掙扎著寸寸開裂,碎成猩紅的粉末,一片一片掉在地上。
臉上的血肉不斷顫動,似乎本能進行抗爭。
桑榆驚訝地望著它血肉模糊的臉,眼看著它只剩下空洞的嘴巴艱難地開闔了兩下,然後徑直轉身,向著另兩位家人的方向,衝了上去。
一瞬間功夫,它的身體遽然拔高變長,每一處肢體與器官都脫離出主幹,攔截在了同伴的面前。
桑榆認出了它對自已說的話,只有兩個字。
“快跑”。
胸口有種莫名的情愫在生長。
她雙拳緊握,艱難地控制住回頭的念想。
腳掌繃緊,肌肉發力,沒有辜負對方給自已的爭取的任何一秒逃命時間。只是義無反顧地向前,奔跑。
腳下陡然裂開一道巨大的深坑。
坑內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
裂縫擴大,桑榆沒有絲毫停頓,大腿緊繃,貼近,跳躍。
四米。
三米。
越來越近了。
空間在扭曲。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歪歪斜斜。
她明明踩在地上,卻覺得自已彷彿是倒立在牆上。
雙腿不受控制地傾斜,“砰”一聲栽倒在地上。渾濁的粘液將她的腿和手肘腐蝕,燒出大片傷痕。
她清晰嗅到了自已的肉被烤焦的味道。
但她不敢停頓,甚至連站起來的時間都捨不得浪費,第一時間手腳並用,抓著地面向門口爬。
一米。
半米。
終於,她的手摸到了門檻。
身後傳來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她聽到有骨頭被“嘎嘣”嚼碎的脆響聲。
血腥味重得令人作嘔。
一陣腥臭的風,帶著強烈的殺機向著後背撲來。
警鈴刺痛耳膜。
脊背傳來連綿不斷的冷意。
在巨大的危機面前,她面朝前方,猛然蜷縮起身體,像一條敏捷的泥鰍,再次全力翻滾。
腰背在門檻上重重一硌。
落地後,她意識到,自已終於逃出來了。
終於,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刻,她回頭,向著別墅內守護她的身影看了一眼。
丈夫的軀體七零八落。
另外兩個家人合力圍攻,貪婪地撿拾起它身上的所有零件,流著口水將其吞入腹腔。
它被分食了。
乾乾淨淨。
眼前場景瞬間變換。
落地的那一刻,桑榆首先感受到的,是溫度。
她所在的單元樓是朝陽的,太陽剛升起不久,明媚的橙黃正順著樓道的小窗灑下來,暖融融的,驅散了一身的寒意。
原來,現實世界已經到早上了。
看來,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比基本一致。
她感恩於那輪一抬眼就能看見的太陽,忍不住嘴角上揚,笑容燦爛。
管它明天會不會世界末日,起碼今天,太陽照常升起。
“嗯,去調查局備案吧,然後在這之前,先填飽肚子。”
桑榆心情很好地準備下樓。
手指下意識摸索向褲兜,打算數一下現有的零錢。指尖卻突然碰到了什麼硬物。
圓溜溜的,帶著兩條繩鏈。
她奇怪地掏出來去看,驚了。
這竟然是一塊手錶!
錶盤外的玻璃已經碎裂成雪花狀,完全看不清錶針和內飾。
並且隨著陽光的照射,裂紋還在加深。
但是桑榆翻來覆去觀察了一遍後瞪大了雙眼。
這不是她在怪談世界迎接丈夫回家時用過的道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一想到“丈夫”最後時刻因為保護她而被家人分食,她就一陣心悸,本能地不想讓手錶壞掉。於是,她迅速改變主意,掉頭回家。
開啟門的一瞬,熟悉的安全感像棉被一般裹緊了她。
只是來不及心生感慨,她連忙把手裡的物件擺進了衛生間最陰涼的位置,終於得以緩和手錶破碎的趨勢。
“我也只能幫到這兒了。”
喃喃著,她出了衛生間,一溜煙兒撲進了自已的臥室,撒歡似的往床上一滾,一把抱住了自已的玩具熊。
這布偶足有半人高,平日裡桑榆都是摟著它進入夢鄉。
眼下剛從怪談裡出來,心中最想念的,居然是這隻熊。
腦袋埋進軟毛裡,她深吸一口氣:“啊,想死你了!”
正在難分難捨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一下。
是一條簡訊。
桑榆從毛裡探出一隻眼睛,摸索出在怪談裡被隱藏的手機。
“怎麼還不來上班?”
是老闆。
她眨了眨眼,腦海中浮現一個不苟言笑的冷峻身影。
新總裁看起來很不好相處,接觸沒幾天就上班遲到,應該會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吧。
這樣想著,桑榆鍵盤按得飛快,心安理得回道。“老闆,我剛從怪談裡九死一生逃出來,需要休息的。”
幾乎是剛發過去,眨眼功夫她就收到回覆。
“準你兩天假,大後天上班不許遲到,有會。”
哇,放假了。
好耶!
桑榆快活得眉開眼笑,身體在床上滾得飛快,心頭殘留的陰霾丟了個乾淨。
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