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婭說出數句回答，特雷西斯卻是從她的數句應答間，判斷出了一絲焦慮。

是的。

往常的特蕾西婭，總是成竹在胸，所有的事情都看透，審視，進行佈局，也因此，軍事指揮下，王庭的白甲軍，成了當下，王庭之眾，最令人膽寒的精銳部隊。

她的性情，總是咬文嚼字，不喜多話，而現在，特雷西斯聽著這數句回答，反而心中有了意外的想法。

“她焦慮了。”

“果然……這場持續到現在的戰爭，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現在的她……說不定也後悔了……”

他面上的變化，自然逃不過能從細微動作，分辨、審視出一切的特蕾西婭。

“呵……”

她輕笑道：“看來……你多少看出來了些啊。”

“沒錯。”特雷西斯心底的火氣，在這瞬間，也是徹底消去，反而，帶著一股數年，從未有過的解氣。

“當下的戰爭，已經脫離了你的掌控，對吧？”

“是，也不是。”特蕾西婭敲擊著桌案上的地形圖，手指順著下方的山脈，越過巴別塔當下的南面陣線，最後，落在了遠處，北部峽谷的巴別塔駐地。

“現在，我在等她做出決定。”

“做出……決定？”特雷西斯聞言，卻是有些不明所以。

而就在這時候，這間略顯空闊的甲板艙室，牆沿透明的窗戶，陡然間，蒙上一層灰白的迷霧。

一個灰銀長髮，身著黑曼羅紗，面貌遮掩在黑縷絲巾的女性，毫無徵兆的出現在這間艙室內。

“向您……請安，殿下。”

來者，自然是聽從西婭請求，特來傳令的羅曼蒂夢莎。

“你看。”

特蕾西婭向著旁邊，面色逐漸發白的特雷西斯，笑了笑：“哪怕我不做選擇，總會有人替我做出選擇，不是嗎？”

羅曼蒂夢莎什麼話也沒說，但出現在這，沉默的姿態，想要表達的話語，已是不言而喻。

“好啦。”

特蕾西婭雙手輕拍，笑的猶如多年以前，那個在皇首巔峰的時候，被其定下執掌軍事，略顯雀躍的女孩一般。

“既然有人做出了選擇，那麼……我也該做出選擇。”

“雖然一開始就能解決，但我總是想著……給她多一點時間，不然，也不會派遣那些吸魂鬼們，給博士當作援手。”

“血魔、食腐者、王庭精銳白甲軍……還有與我契約過的吸魂鬼們……”

“不過說起來，那位博士可真的是了不得呢，我得想想，之後給他賦予在這什麼樣的工作才好……”

“你說是吧，海因裡希？”

【……】

明明人群聚滿的艙室，在她的問聲中，一個紅髮垂散，金屬的青年人貌，在靠牆的位置，撤掉身上的光學迷彩裝置，緩緩出現身影。

【您說的是，殿下。】

是的，一如博士所見，本體人格所闡述的，這場戰爭……從頭至尾，都在特蕾西婭的掌控之中。

吸魂鬼的依附，協作，不僅是物資，還有關乎博士之下的種種情報！

“嗯。”

特蕾西婭眯起眼，嘴角咧起，笑的無比純真，一如那位現在，頂替她身份的西婭，平日的面貌般，溫柔而又和善。

“好啦，現在，得給那個萊塔尼亞的選帝侯，奈哲爾先生下令了。”

“希望這次，他能一舉建功，這樣……我就可以留點兵力，準備開始圍剿這位想要試圖討伐巫王的‘英雄’了。”

“說起來，可真是令人忍俊不禁，得虧他深入卡茲戴爾，在赦罪師的干擾下，這個可笑的選帝侯大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巫王，已經在數月前，死在了血獄的手下了吧……”

……

【出擊。】

一道來自精神上的迴音，突兀在腦海間響起，奈哲爾目光晦暗不明起來，隨後，雙眸微閉，疲憊的站起身。

一旁，偽裝成普通巫妖的索曼尼，嘴角咧起，抱了抱拳：“即使如此，帝候大人，在下自知力微，難以相助殿下，便不奉陪了。”

奈哲爾仰起頭，望著天光已近黃昏的夕陽，緩緩睜開眼，眸間，閃爍出冷冽的兇光。

“這次……施展全部手段，將這個殘破的陣地，徹底拿下！”

心間落下覺悟，他緩緩張開嘴，源氣自體內流淌，攀爬上全身，依附嘴角，伴隨著他的發聲，發出一道道波動的震盪傳音。

【工程部一組，全員調撥，以最高時速，往北處的殘破陣地推進。】

【近衛營，術士營，狙擊營隊，按戰爭佈局前後調校。】

【讓我們……帶著萊塔尼亞的榮光，徹底殲滅掉這些愚昧無知的瘋子！】

‘轟隆隆——————！’

逐漸加速的艦體，在奔速的路途，碾壓掉地上的黑血白骨，源石爆塊，發出一聲聲劇烈的轟鳴。

而在南面陣地，僅剩百餘人的，望著這個逐漸接近的龐然大物，呼吸愈發壓抑。

這二十日的苦戰，早已令的大半計程車兵眾精神麻木。

被女妖王主特召，進入術士隊伍，擔任術士統領的羅格斯，也在接連的施展術法間，源氣耗盡，精神萎靡，當下，睜著血絲密佈的眼球，望著遠處緩緩駛來的艦體，顫抖的想要舉起法杖，卻是渾身無力。

這片陣地，早在各個部族的攻勢下，變成一根繃得緊緊的絃線，各個熟悉的人員死亡，就像細微的針，在絃線上輕微割取，分出細微的裂口——

最後，化作麻木，不知生死是何物的人。

間接指揮這片陣線的歐塔斯、從西面陣線而來的斯科特、還有血姬恩佩拉，這三員，便是當前……位於巴別塔南面陣地，還保持著尋常理智的人。

“博士……能聽到嗎？”

歐塔斯嘶啞的發出聲線，希冀著在那後邊，巴別塔駐地的領袖能聽到。

“……出現了……滋……什……情況。”

在滋聲密佈的對講器械中，出現了眼中延遲、卡頓的語絮，歐塔斯心下鬆了口氣，加快語速道：“在剛才……吸魂鬼的人員全數離開，我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但吸魂鬼……”

後方，巴別塔駐地，博士壓住胸膛，使得呼吸勉強平順起來，嘶聲道：“咳咳……他們……不再是盟友了。”

“博……士……我們的通訊……滋……”

‘嘭——！’

一道尖銳的火光，在電火花聚集磁頓的通訊臺上，忽地炸起。

博士臉色僵硬，望著通訊臺上徹底故障的痕跡手足不禁顫抖。

那上面的亂象頻率，還有難以分辨的訊息流，毫無疑問……

現在的他，已經被徹底掐掉，與前線戰士通訊的能力！

‘譁……’

一張白紙，突兀的，自那通訊臺間出現。

“……”

博士拿起那張印刷著工整字跡的紙張，只覺得渾身愈發無力。

一如‘他’所想，吸魂鬼們被特蕾西婭的禁制所限，儘管提供了許多助力，但……畢竟不是真實的友軍。

手間的遺信，正是清晰的刻落出了一個事實。

——

[博士，認清現實，做出選擇。]

[海因裡希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