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道具大褲衩的代價不是食用一個未感染男性大腦嗎？”
“他不吃我，難道是因為這個代價是他編的？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的？”
“那他圖什麼啊，就是為了嚇我一下？真是神經病。”
陳冽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無語又氣憤的在心裡噘嘴。
直到……
耳朵旁邊傳來“嘭”的一聲悶響。
伴隨著一股黏膩的液體流到了脖頸邊。
陳冽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隨後就像冬日裡赤身裸體在街上奔跑，牙齒開始不停的發顫，渾身像過電一般痙攣。
“腦漿崩裂。”
“神罰是”
“腦漿崩裂……”
陳冽想起了朱豚圓說過的話，恐懼中種種情緒複雜的湧上心頭。
茫然、輕鬆、後悔、不安、還有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痛苦。
一股莫大的孤獨感和空虛感在瞬間包裹了他，讓他感到惶恐。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吃掉我的腦子？”
“弱肉強食……這不是大自然的至理嗎？自已都要死了，旁邊又有正好能讓自已不死的解藥。”
“為什麼不吃？”
“哈哈哈，不會是嫌棄自已，覺得不合胃口吧……”
“……”
想不通。
大腦似乎陷入了一種保護機制，無法思考任何問題。
可越想不通，就越想要想。
以至於十二小時過去了，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眼神中露出的是滿滿的疲憊……
他不敢回頭。
手上黏膩的感覺已經乾涸。
他甚至不敢抬手。
眼睛睜開了，卻感覺更加的困頓。
他突然想起了三兄弟，想起了喊話哥，想起了沒有分裂前的聚居地的大家，想起了爺爺，想起了匆匆一瞥的爸媽。
他們為什麼而死呢？
從幼時起爺爺就教導他，要做一個文武雙全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可愚勇不應庸文。有餘力就保護大家，有能力就保護自已。就像那些古典經籍裡寫的一樣。
可自已什麼也沒有。
自已找不到食物，爺爺在自已眼前被餓死，自已沒有能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爸媽為了保護城市而一去不回。
喊話哥可以發聲，三兄弟情意深重，自已卻始終被人保護著。
“我真的值得被保護嗎。”
疑問是一條陳述句，如同認證著自已存在的不值當。
他茫然了。
朱豚圓的“屍體”就在一旁，可他卻不敢去看一眼。
明明殺了自已，他就能活命，那他為什麼不殺呢？
在災難裡建立起的危機觀念，在這一刻被粗暴地撕裂。
失去法律約束的土地上，為什麼還存在不停約束自已的人？那些典籍裡寫的歲大飢，人相食難道不應該是現在才應該發生的事情嗎？
原本以為聚居地裡的安全只是相對於未逼至絕境的寬容，但他們即使到最後也是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別人。
原本以為朱豚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怪人，是把自已當做食物圈養的壞人，可他卻死到臨頭也沒有傷害自已。
是自已得了被害妄想症嗎？
沒有。
他細思很久，確定沒有。
不論是西土城的巨人災變還是剛剛的屍垢鱗蛇，都證明了這個世界變得危機四伏，兇險異常。自已的危機意識並沒有在環境的變幻下發生變質，反倒正是因為這危機意識，自已才能一路活到現在。
也正是這危機意識證明了，
也許當初見到朱豚圓第一面時的感覺並沒有錯。
他並不是一個壞人。
陳冽張開嘴，深吸了一口氣。
山洞的空氣裡帶著溼潤的水汽和濃烈的土腥味，吸進嘴裡像是將一口棺材燃燒的濃煙過了遍肺。
他被迫的咳嗽了兩聲。
手臂抽動，他將粘著乾涸的腦漿的手抬了起來，隨後閉上眼睛，做足心理準備。
頭慢慢扭過去，眼睛緩緩睜開。
“呼。”
陳冽驟然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兩隻死不瞑目的大眼珠子瞪著自已。
他撐著渾身疼痛的身體坐了起來，伸出手，猶豫再三，放到了朱豚圓胸口上。
“唉，還真是死透了。”
“還說什麼自已是不死之身，真會吹……”
“嗯？”
陳冽感覺手底下傳來一陣微弱的顫動。他抽回手，感受著自已的手臂。
並沒有抽筋。
那就是……
陳冽突然激動起來，有些不敢相信，顧不得什麼，說了聲得罪了，便把腦袋貼到朱豚圓胸口開始聽。
“咚。”
“咚。”
“咚。”
聲音雖然緩慢，微弱，但確實是心臟在跳動的聲音。
陳冽突然笑出了聲，不由自主，發自內心的笑。
眾所周知，人的大腦死了，其他的器官接收不到指令也會很快停止工作，更何況朱豚圓的身體受到那麼多嚴重的創傷和損耗，在自已受到副作用的這十二個小時裡也應該死透了。
然而並沒有，他的心臟還在跳動著，這種異樣的活力應該來源於他還算完整的身體，以及他數次提及過的奇怪的大腦。
不對，應當是那件改變了他的身體的奇怪道具，替代了他的左眼的道具，真理稜鏡。
想到這裡，陳冽又想到了在自已被迫“清醒的沉睡”的時候，朱豚圓斷斷續續和自已說過的話。
“醒了，快跑……不然……會被，我，腦子，吸，幹……”
陳冽認真的看著朱豚圓緊閉著的如同已經逝去之人的眼皮，決定相信他一回。
他把裹在自已身上的被子拿下來，輕輕裹住了朱豚圓如同乾柴骷髏般的身體。
隨後將他輕輕地放到了地上。
之前自已躺著的床墊早已不知所蹤，不知道是被朱豚圓丟了，還是被地鼠車吃了，現在只能湊活躺在堅硬的駕駛室地板上。
他走出駕駛室，看著大開的大門，向著山洞外走去。
……
數日後，一雙久久未曾睜開的雙眼茫然地睜開。
渾濁的雙眼慢慢的變得清澈，也逐漸恢復了光澤。
一片狹窄的光亮灑進眼睛裡，一道人影緩慢地走過來。
“你終於醒啦？”
還帶著些稚嫩的聲音響起。
躺著的人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嗯，醒了。”
夕陽西下，落日將影子拉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