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豚圓撅著嘴巴不斷開合,用下巴蹭地,蛄蛹到了紅色按鈕旁邊,眼見就能用舌頭舔到按鈕上。
可這時候整個車體突然又翻轉了起來,朱豚圓在車裡凌空翻滾,甩的身體零件到處都是。
穩定落地後。
那怪物又在外面憤怒的捶擊鑽地車。
透過觀察窗,朱豚圓看見車體正在被不斷的捶入地底,可能是因為質量過硬所以現在完全沒有發生變形和毀壞。
他現在只剩下一顆頭顱,身體從脖子以下都被甩開,七零八碎的分散在駕駛室裡。
頭顱隨著怪物的捶擊不斷被震起。顛來顛去。
“就是現在!”
朱豚圓一嘴啃在了紅色按鈕上。
意念瞬間與地鼠鑽地車連線!
“嗡!--”
一道尖長的聲音響起,閃著凜凜寒光的巨大鑽頭轉了起來。
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發散白光的錐形。
有了先前操控摯友親朋號的經驗,朱豚圓輕鬆掌握了它的操控的方法。
“給我死啊!”
極度仇恨的目光如一團焚燒靈魂的烈焰,自他眼中噴湧而出。
他咬著牙帶著最猙獰的恨意,啟動了鑽地車。
鑽頭的鑽尖在車底履帶的抬升下瞄準了怪物肥胖臃腫的軀體。
地鼠車體上兩隻可愛的大眼睛驟然變得通紅,生出一種強烈的鎖定感,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兩隻短小圓潤毛茸茸的耳朵上升起了兩盤巨大的旋轉刀片。無聲且暴烈的旋轉著。
履帶驟然繃緊。
車體瞬間從地底大坑裡消失。
怪物勢大力沉的一擊落空,雙手抱砸在土坑裡,有些茫然的直起身子,卻發現自已的胸膛上露出了一個貫穿前後且邊緣光滑的大洞,濃稠的膿水從裡面不斷流出。
怪物張嘴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抬起雙手想要捂住胸口的大洞。
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逐漸迫近的加速聲。
“結束了”一聲濃重且疲憊的嘆聲響起。
黃昏的剪影下,怪物龐大臃腫的身影佇立,一道渺小的黑影從地面激射而出,穿透了怪物的大腦。
血肉與黑影一齊向前噴出。
結束了骯髒的生命。
巨大的身軀失去控制轟然倒地。
開始融化。
地鼠鑽地車掉到地上,像是一個玩髒了後被遺棄的玩具。
朱豚圓控制著駕駛室的門開啟,僅剩的頭顱仰躺在僅有一個按鈕的駕駛臺上。
微風吹拂進來,他嘴巴緩緩放鬆張開,露出了無可奈何卻已經釋然的微笑。
結束了。
“爸、媽我給你們報仇了。”
眼角流出淡淡的淚,眼睛緩緩合上。
記憶裡最後的一幕,是母親對他說的剩下的半句話:
“誰讓你哭,就加倍奉還,不論是誰。”
……
翌日清晨,刺眼的陽光從地平線上升起。
金黃璀璨,帶著如初生嬰兒般的紅潤。
但在照落大地的一瞬間,就被染成了詭異的綠色。像是化工汙染帶來的毒瘴。
朱豚圓以前在津市上學的時候見過這樣的天氣,北風呼嘯,將冬季裡市中心和工業區產生的有害汙染物都吹到了緊鄰的郊區。
早上要上課時一出門,就能看見樹影和人影掩藏在綠色的毒霧裡,霧氣還帶有刺激呼吸道的酸味。呼吸都會噁心,讓人頭暈目眩。簡直就是一片吃人的鬼域。
曾經他以為那就是人受難的極限。
現在才知道。
不過如此
清晨綠色的陽光讓他睜開了眼,露出一雙麻木的眼睛。
他多麼希望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微笑的,一起搞怪耍寶的父母。
或者一無所有但光亮整潔的天堂。
最次!最次也可以是陰森幽暗的地府。
也許一家人可以在那裡團聚。
輪迴轉世,不再受苦。
但不應該是在這裡。
這個真實存在的地獄。
他看著自已脖子上延伸出的肉芽,正在像是觸手般舞動,一張一收貪婪的吸收著早晨沉降下來的綠色霧氣。
明白了一件事情。
自已是死不了的,在這一場不知何時結束的血腥遊戲結束前。
自已永遠死不了。
一股莫大的恐慌襲來,讓他的大腦陷入極端的窒息和痛苦。這種感覺比意識到死亡更恐怖。
那是一種無法選擇結束自已生命的最凝實,最真切的恐怖。那種被無形之手操控玩弄的無力和絕望感,惶惶而不可終日。
這些感覺在同一刻襲來,擊暈了他的大腦。
他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
三天之後。
一個長相詭異的生物站在地上。
朱豚圓的脖子上長滿了粗長的肉芽,交織組成了一副新的鏤空的身體。
鏤空的身體頂著面無表情的腦袋,走出了地鼠號的駕駛室。
他緩慢的走過廢墟瓦礫,一停一走,因為是鏤空的身體所以時常會被揪掛絆住。他也不著急,就這麼慢慢的走。
他沒有收起地鼠號,那輛鑽頭車就放在了原地。他只是在那天怪物死去的地方尋找著。
那一片區域已經被怪物屍體融化後產生的液體腐蝕出了一個大坑。
坑裡焦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他不死心的又在周圍找起來,可也同樣一無所獲。只在先前與怪物戰鬥過的地方,找到了摯友親朋號的殘骸。
亮黃色的機體已經碎成了扭曲的廢鐵。他心念一動,嘗試收起這堆殘骸。可卻失敗了。
這件道具,不,這位朋友,已經徹底死了。
他莫名的感到有些悲哀。
連神的造物都會死去,為什麼卻要讓我活著。
他抬頭仰望綠幕之上璀璨的天空,人們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也許這些神正在戲謔的看著他,看著他在這求死不能的地獄裡掙扎、遊蕩。
他長長的撥出一口氣,卻忘了自已的肺還沒有長出來,呼了個寂寞。
扭頭回去,走到地鼠車前,進入了駕駛室裡,如樹根般造就成的手掌放在了大紅色的按鈕上,意念連線。
下一秒,車輛開動。
從遙遠的天際下望,一隻玩具地鼠正頂著巨大的鑽頭在廢墟上顛簸前行,忽然間消失在了廢墟里。
廢墟的土地在往後的十天裡從外圍向內不斷湧動、下沉。
最終,這個被毀滅的村鎮完全沉入了地底。
又兩日後,村鎮周圍的山峰從基石處轟然倒塌,相撞崩裂,堆積在一起。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