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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還給我。”

畫舫的喧囂到了尾聲,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

逆著燭光站在青石板路中間的人,身形修長,彷彿雨後破土而生的翠竹。

護衛的心跳如鼓,後背緊繃。

極樂畫舫中,妖仙鬼魔雲集,他不敢輕舉妄動。

遠方的黑影靜若止水,周遭竟無半點妖氣波動。

這有兩種可能。

對方妖氣微弱至極,像護衛懷中的紙妖這般。或是對方的修為深不可測,遠在自己之上。

而憑藉妖族的直覺,護衛明白,對方屬於後者。

“還給我。”

僵持之中,對方開口了。

聲音很柔和,分明嗓音極為悅耳,卻泛著一股刺骨的陰寒,讓人無端發冷。

“來者何人,請勿阻攔!”護衛強壓心頭莫名的恐懼,高聲向對方喝問。

然而,那人似乎充耳不聞。

身影動了動,抬腳一步一步走近,腳下的木棧道被風霜侵蝕,留下了斑駁的痕跡,每一步都發出咯吱聲。

“我的,把她還給我。”

護衛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他怎麼想都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拿過別人的東西,何至於引得對方組攔自己。

電光火石間,一個荒謬的想法出現。難不成那人說的,是他懷裡這個卷軸妖怪?

可這只不過是一個微末的小妖,怎麼會……?

護衛緊盯著眼前逐漸逼近的黑影,手悄悄移向腰間的長刀,試探說道,“不過是個僕從,何必傷了彼此的和氣。”

對方步入燈火之下,看清來人的瞬間,四周的喧囂戛然而止。

江上的霧濃了幾分,護衛冷不丁與一雙金瞳眸光相接。

金瞳?!

怎麼會是金瞳??

恐懼霎時間如潮水般漫進靈臺。

六界之中,現今怕只有那一種血脈會是這般純粹的鎏金之色。

護衛臉上爬滿驚詫與恐懼,他猜到了對方是誰,但仍是不可置信。

要通報給少主……

念頭出現的下一刻,膝蓋處突然傳來一陣細微尖銳的痛感。他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耳邊隨即響起了“咚咚”的幾聲悶響。

身後站著的幾個族人已經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輕微抽動兩下便失去了生機。

輕柔的嗓音緩慢而陰鬱,難辨喜怒,“我說了,還給我。”

護衛的頭顱憑空向後仰去,喉嚨間擠出一聲短促尖銳的痛吟。

可身體已經動不了了,細密的血絲從唇間溢位,眼珠裂成血泊,渾身詭異地顫動著,手腳卻僵住,動彈不得。

很快,那人已經走到面前。

彎腰抱起懷裡的人時,冰冷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了蛟鱗製成的彎刀,護衛一陣惡寒,霎時間,那削鐵如泥的寶刀竟碎成了齏粉。

與陰寒嗜血的氣息對比,來人擁有一張溫潤柔和,堪稱無害的面容。

睫毛很長,在眼下映出扇子般的陰影,因為長久與世隔絕,眉宇間甚至帶著一絲乾淨青澀。

他的動作輕柔,生疏地將紙妖託抱在懷裡。這顯然不是一個舒適的姿勢,唐玉箋的頭順著重力向下滑落,髮絲垂下來遮擋著臉龐。

她身上還環繞著溼鹹的潮氣,那是滄瀾族用來震懾小妖時散發出的妖氣,現在卻顯得有幾分可笑。

少年專注地看了一會兒,手心貼了貼她的額頭,皺眉問,“她怎麼了?”

妖怪的一貫膚色蒼白,此刻卻浮著一層病態的粉潤。她微微睜開眼,目光中缺乏神志,面板滾燙,身體微微發著抖。

護衛張開嘴,嘔出大片腥濃的血肉。‘

他根本沒辦法回答少年的問題。

生魂凝成的令咒,是絕境時自毀命門通風報信用的,不到千鈞一髮之際不會妄用。可妖氣還沒飛出去,鋪天蓋地的殺戮欲迎面衝撞而來。

下一刻,黏膩渾沌的撕裂聲傳來,血肉骨骼被生生絞斷。

空氣重新歸於寂靜。

這一切,唐玉箋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她的耳朵被人用手輕輕捂著,臉埋在冰冷的懷抱裡,對周遭的危險一無所知。

朦朧中,只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對方似乎是第一次嘗試將人抱起來,唐玉箋的脖子被扭得生疼,不自然地向下垂著,扭得生疼,很不舒服。

好在,她很快又被人放了下來。

房間裡暖融融的,不像四面漏風的下人房該有的溫度。

唐玉箋很難受,她掙扎著想要睜開眼,可身上像被碾碎了一樣疼。

潰散的妖氣像潑在地上的水一樣潰散著,漸漸溶進空氣中,帶著微不可察的淡淡的書卷香。透紅的指尖下垂,露在粗糙袖子外的手腕細弱,像是一折就斷。

此時,面板上染著一層潮熱的薄紅。

她最近總是睡不安穩,每每閉上眼,總覺得有人在盯著她。

可偏偏睡的沉,像鬼壓床似的睜不開眼。

“吱呀”一聲輕響,門緩慢開了一道縫。

有人去而復返,身上帶著一股水汽,走到床邊,站了許久。

“我回來了。”

語氣纏綿繾綣,帶著古怪的親暱。

那人塞到她手裡一顆東西。

圓圓的,帶著絲絲縷縷暖意,唐玉箋並不陌生,因為這段時間她已經收到了許多這樣的珠子。

前幾日她下船三天,回來後在窗欞上撿到了三顆珠子,不知是誰放在這裡的。

一天一顆,不多不少。

現在,手心裡又多了一顆。

背後的人俯身,挽起唐玉箋散落在腦後,幾乎觸及地面的銀白色長髮。

動作間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脖頸,微涼的指尖無比自然地捻了一下她的皮肉。

唐玉箋身體一陣顫慄。

她很難受,每一寸血肉都像掉進了火爐裡,求生的本能讓她想將自己儘快涼下來,她怕火,怕自己的真身燒起來,怕灰飛煙滅。

她難受得分辨不出自己在哪,也分辨不出床邊的人是誰,只覺得搭在她面板上的手指涼涼的,解了難言的焦渴。

有人在給她擦臉,動作不算輕,夢中都一陣陣生疼。

可她偏著頭,忍不住貼上去,想要感受更多。

那人起身時,手被唐玉箋微不足道的重力扯了一下。

奇怪的感覺蔓延開來。

他垂眸,看著紙妖緩蹭著他的掌心,柔軟唇瓣不時摩挲過指腹,沒有鬆手。

似乎也沒有料想到她會這麼粘上來。

“你在做什麼?”

對方似乎有點不解。

“你不害怕我了嗎?”

唐玉箋覺得好熱。

他的手涼涼的,她不如纏上去。

至於他在說什麼,她聽不見,也沒精力聽。

“為什麼忽然不怕了?”

雖然在疑惑,但聽得出,說話的人心情不錯的樣子。

他的氣息像清泉,每次碰觸都讓焦渴的肌膚品到甘霖,唐玉箋抓著他的手腕,不願意鬆開。

僵硬生疏地摸摸她的頭,又任她抱著自己的手在臉上貼來蹭去。

“怎麼這麼燙?”

那人緩慢湊近她,繞到前面的手捏了捏她的臉。

聽到她喊熱,他拿她沒辦法,將她外衫襟前的繫帶解開。

只是剛一動作,又被唐玉箋抓住了手。

“好可憐,很難受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