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非常小心掩飾走過的蹤跡,這類技巧她曾在探案司學過,只可惜雖透過努力成為了個小班頭領,卻並不受重視,被派的任務通常很邊緣。
要麼給二皇子即墨祁尋找新的惡靈捕地,要麼定期去花顏閣進購新衣飾送到宮中,而這次是監視小公主遊歷江南。
雖比起探案司的一樁樁案子略顯無聊,但她也並不想丟掉這份差事,更不想因個人行動牽連到公主。
正值申時,學子們下課去飯堂吃食,此地偏遠無人,橙黃的夕陽稀稀落落灑在荒草叢生的碎石板地面,冬雪蹲下身子,開始細細翻找機關。
探案司的冊本上曾記,有次便是湊巧撞到歹人將人迷暈抱起,追上去時便消失在這處,後封鎖全苑大清掃,卻一無所獲。
由此可見是有暗道的存在。
可那次大規模搜查卻沒翻找到任何證據,使柳氏的理佔了上風,隱隱有壓探案司一頭的意思,使後者不敢再無故搜找。
冬雪開啟冊本,開始照圖尋找,許久仍一無所獲。
這裡除了白牆殘陽和野草,什麼都沒有。
她並不想放棄,凝眉蹲下思索起來。
身為六層靈力的靈師,並沒有在周圍感受到靈力的存在。
換而言之,玄妙之處要麼是個普通的暗門,要麼便是設計好的精妙機關制,可若單單是這兩者,也不會讓探案司眾人想破腦皮。
是有什麼不一樣的條件嗎?
冬雪再次低頭尋找冊子中記錄下的細節:
“酉時一刻嫌犯消失於西圓破苑……戌時申請搜捕令發下,封鎖柳氏學堂徹查。”
是時間。
時間不同。
腦中靈光一閃,她再次翻找先前人失蹤的所有時間,發現所有人大致集中在兩個時間段,一個“酉時”,一個“丑時”。
雖有些個例會超出些範圍,但都所差無幾。
前者是書生學子們集中下堂時間,後者是夜晚睡覺時間,很符合人們的慣性思維,卻更帶迷惑性,忽略掉所謂“巧合”的意義。
冬雪平復心情,蹲坐在地面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太陽東昇西落,酉時到來,她重新行動,再次尋找起異常,直到餘光察覺到一塊翹起板磚反射出刺眼的太陽光線。
正常的板磚怎麼會反光?
抬手觸控上去,這才發覺原本粗糙佈滿沙礫的表層在陽光下卻換了個質地,平整而光滑,像是覆蓋了個新的表層。
冬雪用身子擋住陽光,眼前的板磚再次復原,平平無奇地躺在雜草堆中。
弄明白了原由,她重新讓板磚照到陽光並開始擺弄,旋轉擰動下,牆下的碎石“咔嚓咔嚓”翻滾,下刻,一個黝黑的圓形地道口出現在眼前。
找到了!
見此,冬雪開心揚笑,迅速跳入其中消失了蹤跡。
落下剎那,地道口又自動“咔嚓”閉合,微風吹拂而過,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地道中漆黑沒有任何照明物體,雙目黑暗,只能聽到因急速下墜耳邊劃過的“呼呼”聲。
她輕用靈力探知離地距離,輕巧落地的下刻,還未等看清周圍環境,便察覺身後襲來的一道凌厲靈力!
冬雪迅速反應躲過,正欲反擊,又道靈力從側面打向她的脖頸!
“咔嚓——”
她雙目一滯,下刻暈了過去。
“哎,最近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防不勝防。”
其中一個黑袍人用鐵鏈將人四肢拴住後,嘆氣抱怨:“如此做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些?總感覺會引火燒身,柳家樹大不倒,我們可不一定嘍。”
另個乾瘦男子接過鐵鏈,拖著昏迷的女子向著黑暗小道內走去,鐵鏈“吱嘎吱嘎”不絕於耳,倒沒什麼反應。
“這人來路不明,要不要先處理掉?若不是有上頭提醒提前蹲守,說不定真會被她混進來。”
“不用,當肥料就好。”
乾瘦男子的回答隨著刺耳的摩擦音和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黑道盡頭。
地底發生的小爭鬥轉瞬即逝,地面卻一片安寧。
荒草苑的角落,墨姝看到一個人憑空消失,點頭認同:“很聰明。”
她依葫蘆畫瓢開啟機關,鑽入地洞無聲落地後,原本趴在肩膀的白色小紙人重新開始擺動。
它在前後左右四個方向的黑道中選擇其一,大搖大擺朝著冬雪消失的地方走去。
與此同時,江南街巷的另個學堂內。
一個青年走入後堂的寺廟,他一身銀袍腳步利落,穿過放有兩個巨大銅爐的院落。
周側身著布衣的學子來往不斷,都拿著特製的佛香,穿梭在煙塵灰燼間,嘴中念念叨叨著高分高業,神情虔誠。
青年不停,徑直走到個內室佛像前,見個披著灰布袈裟的中年胖子正在蹲跪祭拜,他一把抽出袖中的幾張紙頁,扔在了對方面前。
“堂主,找您有事。”
聲色清淡冰冷。
門旁兩側書師見堂主揮手站起,便合上門將寂靜空間留給了二人。
胖堂主雖很困惑這不速之客,卻也波瀾不驚,端詳了下眼前這個五官平平的年輕人,篤定自已並不認識後,將冊子翻開。
看到內容的下刻,卻被驚起一身冷汗。
“就直說了,告訴我如何進入密道,以及失蹤者到底去了哪裡,我便不會讓這些髒東西見世。”納蘭諸衍微側著頭,背靠牆面,聲音聽似隨和,卻是敲打。
柳氏各處的學堂宛若銅牆鐵壁,哪怕是暗閣費勁蒐集線索卻也有著侷限,他便決定從其他地方下手。
這所學堂堂主乃宗教信徒,將他的理念灌注給這些書生的同時,以此牟利賺的盆滿缽滿,甚至藉著柳氏綁人的前提,自已偷人做著活人買賣。
只可惜手腳沒前者乾淨,被逮住了尾巴。
“哎呀,也不知您是何方大能,怎麼稱呼?”胖堂主很快反應過來,他搓搓手,肥碩的臉上堆疊出和善的笑意,“這種事情本堂主也是被逼著做的——”
可迎接他的是脖子上冰冷無情的觸感。
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流出,以及青年身上壓迫的靈力,他終於有了絲慌亂:“我們堂主身上都被種下了蠱毒和言靈術,若是一旦洩露就是死!”
蠱毒和言靈術?
兩個都是人族律法所禁止的,鮮少在世面聽見,如今算是情理之中。
“你借柳氏名義做買賣,他們知道了會讓你活?洩露是以後死,不洩露是現在死。”
納蘭諸衍神情並無波動,他漠不在乎,盯著對方片刻又改了口:
“不,是生不如死。”
只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輕道:
“神離·笑忘書。”
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歪門邪道的靈術和靈根?
胖堂主暗道不妙,正欲大聲呼救引得外面打手的注意,卻在瞬間失聲,身體劇烈蜷縮痙攣跌倒在地後口吐白沫,席捲腦神經的只有一個字——
痛!
想要去死的痛!
僅僅三秒他就後悔改變了主意,想跪地求饒卻做不了任何行動。
在痛苦絕望在地抖動的人旁,青年銀衣不染,他掀起袍子半坐在佛像前,將支香抽出點燃,插在香爐中,動作認真而矜貴。
他並未雙手合十,而是抬起半掌,眸光清澈疏離仰頭向金身佛像,片刻後,低頭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