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清醒之後，問過護士。

她住院多久了。

護士如實告訴她，從住院後這兩年多來的情況，而且每季度的醫藥費很昂貴，一般人根本負擔不起。

醫藥費是陸總的秘書打的，有時準，有時候不準，不過也沒有拖欠太久。只不過，這兩年來，陸總沒有來醫院看過一次她老人家，也幾乎沒別人來醫院探望。

除了宋念熙。

老太太聽完，一切便心知肚明。

她更加的悔恨，後悔當初的錯誤決定。

陸宴北一定很恨她，連帶著會恨熙熙，一定會把怒氣發洩報復在熙熙身上。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

“我的錯，讓熙熙受苦了，熙熙別哭，你爸媽在的時候常說，我們熙熙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最漂亮。”

宋念熙笑著笑著，沒忍住又哭了。

“奶奶。”

老太太摸摸宋念熙的手背，輕輕拍了拍，語聲緩慢，“奶奶這把年紀，已經活夠了，多活幾年還是少活幾年對我來說都沒什麼意義，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熙熙，為了看我看病治療，花不少錢吧。”

“傻孩子，你哪裡會有那麼多的錢，從陸家要的吧。為了我，他們陸家沒少為難你，讓你受委屈，對吧？”

宋念熙喉嚨一哽，說不出話。

她搖搖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委屈，我沒事。”

宋念熙艱澀的說出來，握住老太太消瘦的手，“奶奶，只要您好好的，我沒什麼，錢沒有人重要。”

老太太眼睛有些紅，低嘆，“傻孩子。”

很久之後，老太太趕走腿上的貓，看著遠處大樹隨風搖曳的枝條，趁著自已清醒不多的時刻，做下一個決定。

要是再不做，恐怕會來不及。

老太太忽然轉過頭，認真問一遍，“熙熙，這兩年，陸宴北他對你好不好？”

宋念熙沒說話。

老太太嘆氣，沉默就是答案。

不好。

想想也是，陸宴北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在自已被算計之後，會對宋念熙好。

當初，太糊塗啊！

老太太難受極了，片刻後，聽到宋念熙出聲，“奶奶，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老太太想，是熙熙後悔喜歡陸宴北，後悔追陸宴北，還是後悔愛上他，一愛就深陷那麼多年。

又或者，後悔最後嫁給了他。

老太太唯一的一次賭注，賭錯賭輸了。

“熙熙，別為了奶奶那麼委屈的活著，你還年輕，要是你爸爸媽媽還在世的話，看到你這樣，她們肯定會擔心難過的。是奶奶不好，連累了你。”

“都是奶奶的錯。”

宋念熙搖頭，眼底含淚，“沒有，奶奶您別這樣說。”

握住老太太的手，她認真說：“奶奶，在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了，您一定平安，會長命百歲的。”

老太太笑而不語。

稍後，她交代，“我也不知道我像現在這麼清醒的時候還有多久，熙熙，趁現在，你把陸宴北叫過來吧。”

有些話，她想要對陸宴北說，該交代清楚也該道歉的，求他原諒。

更重要的是，陸宴北不能錯怪熙熙。

與熙熙無關。

宋念熙愣下，“奶奶想見他？”

老太太點頭，“嗯，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他，叫他來。”

宋念熙不知道奶奶要見陸宴北做什麼，奶奶不說，她在心裡隱約猜出了答案，心臟說不出的酸澀悶痛。

宋念熙到底聽話的打給陸宴北。

陸宴北沒接。

他的秘書代接的，“陸總在忙，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麼事情跟我說，我可以轉達給陸總。”

宋念熙安靜片刻，說：“你告訴他，我奶奶醒了，她現在想見你們陸總，很重要，讓他忙完給我回電話。”

秘書答應說好。

可轉頭，秘書忙工作把電話的事忘了。

等秘書終於想起來這件事，忐忑的告訴陸宴北時，陸宴北拿著車鑰匙要離開，聽完後冷聲說沒空。

他急著走，臉上神色冷肅。

因為周禾出了車禍。

*

宋念熙一直沒等到陸宴北的電話，也沒等到他的人，等到下午奶奶睡醒之後醒來。

“你是哪個護士？”

宋念熙的心狠狠一沉，差點崩潰，聲音顫抖，“奶奶，你又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熙熙，宋念熙。”

老太太皺眉，“小護士，你喊誰奶奶呢，我不認識你。你多大了，結婚沒有？”

宋念熙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鼻腔酸澀，無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一切又回到原樣。

又回到了原樣！

奶奶不能出院，所以沒能等到陸宴北來，她的清醒猶如曇花一現般短暫，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好轉。

宋念熙站在眼底，紅了眼圈。

老太太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挺奇怪的，怎麼在陌生人面前，動不動的傷心落淚呢，是個愛哭鬼。

嘖嘖，瞧那眼睛紅的。

真像個小可憐。

老太太患病後脾氣就不穩定，“小護士，別再我老太婆面前哭，我可沒欺負你啊。回家哭去吧，躲被窩裡哭沒人知道，也不會惹人厭煩。”

宋念熙失落難受的離開。

在無人的走廊獨自待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還要去機場接婆婆，宋念熙擦了眼角，給陸夫人發一條訊息。

石沉大海。

陸夫人沒給回覆。

在去機場的路上，宋念熙收到陸雲柔發來的一條語音訊息，以為跟陸夫人有關。

她拿手機，剛聽完，眼睫毛一顫。

緊接著又收到陸雲柔甩過來的兩張動態圖片，一張是陸宴北抱著周禾下車，陸宴北神色嚴峻，看起來無比的緊張。

另外一張，場景是室內，周禾摟著陸宴北的脖子，哭的楚楚動人，陸宴北彎著腰把她放下來，動作小心翼翼的。

陸雲柔傳送一條文字。

【周禾姐受傷了，我哥今天要照顧周禾姐，晚上很可能不回家。宋念熙，你千萬不要吃醋跟我哥鬧脾氣！】

宋念熙一時分神，忘了還在開車。

等她反應過來時，眼前一道白光，耳邊緊跟著的是刺耳的鳴笛聲，慌亂之中，她急打方向盤。

霎那間，腦中一片雪花般的空白。

下一秒。

“砰——”

車子狠狠撞到了路上的護欄，車身半翻在柵欄邊，一半的柵欄撞歪，大半車身朝外，要掉不掉的。

車下面就是一條很深的河溝。

一旦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車內，宋念熙閉著眼，近乎昏迷，額角溫熱的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看著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