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個收穫的季節,今年又是一個風調雨順大豐收的好年景,沛國大大小小的倉窖裡,稻穀麥子黍米粟米等各種糧食,都已經堆滿的要撲出來了。
秋社日這一天,百姓們為了慶祝豐收,各地都紛紛搞起了賽神的活動。婦女們早早就備下了各種社肉,社飯,社糕,社果,當然最少不了的還是社酒。鄉里鄉親,老少男女,大家團團圍坐在一起,分食著這些美味的食物,大口的喝酒,高聲的談笑,更有懂得些樂器的人,打鼓拉琴,還有人手舞足蹈的跳起了歡快的舞蹈,又有人跟著節奏唱起了歌謠。
跳的唱的累了,大家就又團團而坐,開心地感嘆——能有如此好的年景,都是新王登基,又得了天神天女保佑啊!
這時候,就會有好奇但平時訊息不太靈通的百姓,央著那些進過都城,聽到過傳聞的人,趕緊說說這天神天女的故事。
那些知道傳聞的人,雖然誰也沒有親眼見過這傳聞中的景象,但千篇一律的,都要故作姿態,裝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跟大夥兒說——這可都是王宮裡的人告訴我的……
原來,兩個來月前,王室要開始準備秋獵。恰恰這時,辛國有汗王的特使來到沛國,為沛國獻上了百匹良駒好馬,又幾百只牛羊,居然還有兩隻雪豹——就直接擺在了正殿外。
這兩隻雪豹也不知道辛王是如何活捉到的,又大老遠的送來幹嘛?總之雖然被關在籠子裡,也是一副野性難馴的樣子,誰走過去都要對著對方齜牙咧嘴,還要把自已粗壯的爪子伸出籠子來撓人,看得宮人們走路都要離得八丈遠,不要說招惹了,連去給它喂個水都不敢。
但這樣一來,卻給辛國的特使找到一個好的理由來奚落我沛國,只聽他在大殿上,故作惋惜的說:“哎!虧得我們的巴圖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活捉了。這雪豹在我們辛國乃是神獸,也不能就在這裡就這麼放歸山野,萬一被人一箭射死,豈不是玷汙了神靈……看來我還是帶回我辛國去吧,沛國恐怕是養不了。”
你們聽聽這話!這個特使這不是明擺著在打我們沛國的臉嗎?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這種猛獸,遠遠的一箭射死,算什麼英雄?他們的勇士連活捉都做的到!沛國卻連個敢上去餵食兒的人都沒有!
這話讓歷王聽著怎麼能高興?!趕緊就在殿中問,有沒有哪位將軍或者官員敢上去一試的?
這大殿裡,鴉雀無聲啊!大家都低著頭,誰也不敢看歷王。只有這個辛國的特使還敢挑釁,他勸歷王就別白費功夫了。這兩隻雪豹就讓他帶回辛國也沒什麼,說完了,還專門走到這豹籠旁邊,拿起宮人們丟得老遠的水盆,親自放到了籠子旁邊,給這豹子喂水喝。
這時,只見歷王和旁邊的太監悄悄說了幾句話,這太監就匆匆忙忙的退出大殿了,歷王告訴特使,我沛國乃禮儀之邦,朝中能人輩出,只是平時都比較謙虛,不一定就像特使這樣愛拋頭露面。特使不妨稍等片刻,能降服這畜生的人很快就來。
過了一會兒,太監回來了,報稟歷王,酈公主娘娘駕到。
眾人往他身後看,只見嫋嫋婷婷,慢步走進來一個絕色美人。這美人的美,詩歌都描繪不出來。只能說,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她出現的時候,大殿里人人都為這美貌屏住了呼吸,連氣兒也不會喘了。
這美人顯然來的路上已經聽太監詳述過這殿上發生的事情了,也明白歷王喚她來的用意。也不知道她什麼來頭,反正上了殿也不給歷王下跪,就給他行了一個萬福禮,就轉身衝著那兩頭豹子去了。
豹子放在殿外空場上,大殿裡的人都跟著歷王一起也來到這空場,只是都不敢靠近,就遠遠觀望。
只見美人走到豹子跟前,這兩隻豹子就從籠子裡站起來雙雙踱步到了離她咫尺的籠子邊上,美人蹲下來,伸出兩隻手,毫不猶豫的就伸進籠子裡,去撫摸這兩隻畜生的頭,這兩隻畜生不僅不咬她,嘴裡還呼嚕呼嚕的發出聲音,好像還想讓她再多摸兩下!這美人摸完了頭,又用手搔一搔它們的下巴,這倆畜生揚起頭,配合得就跟兩隻大貓兒似的!
眾人都看得瞠目結舌。這特使更是張大了嘴,都不知道怎麼合上了!
此時這美人竟然把這豹子籠門開啟了,隔得那麼遠,也把群臣百官嚇得是倉皇失措,四處奔逃。有的人官帽掉了都不敢回去撿。只有歷王和這辛國特使還算鎮定,都待在遠處,倒要看這美人還能做出什麼?
只見這美人帶著這兩隻雪豹向前走了幾步,這畫面有一種說不出的妖冶——美人點了石榴紅唇,額間有石榴紅花鈿,月白色裙袍裡面是石榴紅裡衣,腰間緊緊束著一條石榴紅的盤長結長穗宮絛,肩臂上又掛著石榴紅薄紗羅制的披帛。
她姿容端莊,步態輕盈婀娜,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堅定而有力量,襦裙被微風一吹,衣袂翩躚,宮絛和披帛隨風飄舞擺動——高貴、飄逸、又略帶神秘。
無錯書吧兩隻豹子,毛色勝雪,體態俊美,目光炯炯,神氣十足,像兩個忠誠的護衛一樣一左一右跟在她身旁——高傲、矯健、又十分乖巧。
就這樣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美人的兩隻手臂微微向兩側張開,豹子主動把頭伸過去,昂著脖子,將頭置於她的掌下,任由她輕輕撫弄它們額頂的鬃毛和耳朵。最後,兩隻豹子不約而同的頑皮起來,去舔她的手心,她被手心麻麻癢癢的感覺弄得不自覺的咯咯笑出了聲,這笑聲也如銀鈴般清脆,攝人心魄。
歷王,特使,和跑了一半不再逃跑又都慢慢踱步回來的眾臣們,再一次不會喘氣兒了。
在眾人還在怔忪發愣的時候,兩隻豹子已經回到籠子裡了。美人最後摸了摸陪著她表演了這麼久的兩個小東西,作為獎勵,給它們一人扔進去了一大塊肉,兩隻豹子開心的啃食起來,喉頭又發出那種愜意享受般的呼嚕呼嚕的聲音……
故事講到這裡,聽得津津有味的鄉親們,都圍著講故事的人,急問:“那這美人到底是誰啊?”
講故事的人惕著牙,端著酒盞,揚起一個“你們這都不知道?”的賣弄的表情,“是我沛國未來的王后啊!酈公主娘娘!這剛才故事裡不都說了麼!你們聽得忒不仔細!”
鄉親們“哦哦哦”的猛點完頭,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有人說,真希望有一天能瞻仰一下這酈公主娘娘的仙姿啊!又有人說,你想的美!這等天仙一樣的人物,豈是我們這些俗人能見到的?
這時這個講故事的人衝著人群招招手,大夥兒知道他又有話要講,也都很配合的閉了嘴,把臉湊向他認真聽。
只見他就像要講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用一隻手擋在嘴邊,對著眾人說:“我可還聽說,之前這酈公主在辰國的時候,發明了一種鳥田制。她能指揮著鳥獸,幫著農戶們耕耘開墾土地!她這天女的名號打那時候起,在辰國就已經廣為流傳了。你們想啊,這天女娘娘再過個一年半載就要和王上成婚了!連天女都要嫁的人,可不是天命的君王麼!沒準以後,我們還能吞併六國統一東方大陸呢……”
鄉親們都紛紛點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柺棍突然站起來說:“我們老百姓,對什麼吞併不吞併,誰吞併誰的,說實話——不感興趣。但這天女,能幫著農戶們耕耘土地,種莊稼,這才是我們的貴人啊!”
鄉親們聽完老人的話,都紛紛豎起大拇指,高聲讚揚還是老人家看得明白!
這時老人突然問講故事的人:“話說,我在這裡住了七十來年了,這附近十里八鄉,我全都認識,可我從來沒見過你啊。你打哪來,叫什麼名字啊?”
只見講故事的人站起身,嘴裡還叼著用獸骨做的牙籤,他撣了撣屁股上粘著的草屑和浮土,對著老人說:“我呢,我是打素京來的!我叫宗穆!我講的這些事兒,可真是我親眼所見吶!”
老人哼了一聲,有點看不起他的樣子,嘴裡嘟噥了一句,“前幾天其他那些人,連村口都沒出過,也都是你這麼說的……”
距離啟程去秋獵僅僅還有兩日的時候,宗穆騎著他的小棕馬,一派悠閒的模樣回了素京。一進了宮門,又裝出一副十分急迫的樣子,趕緊去拜見歷王。
歷王正埋首在書案前批閱奏章,看到宗穆已經回來了,放下奏章。宗穆提了一口氣,擺出一個口型,還沒出聲,又把話憋了回去。
歷王看看他,也不說話,乾脆又低了頭批奏章了。
過了片刻,宗穆終於憋不住,“陛下,您也不問問我出去了這麼久,您這交代的差事我辦的如何了?”
歷王仍然低著頭批閱奏章,只嘴裡回應到:“本王不問,你就能憋得住話?”
“是是是!我就是想說吧,我這差事,那辦的是相當順利啊!首先這都城裡就不必說了,都不需要我去宣揚,那天看見過那場面的文武百官,回了家肯定都跟自已家中的夫人小姐們繪聲繪色講了一通,這些婦人們的嘴啊——那可比我碎多了!那一傳十,十傳百,這酈公主最後被傳的——您都想象不到!這倆豹子在她們嘴裡已經成精了,這酈公主恨不得最後就踩著這倆神獸就飛上天去了!您看這傳得多誇張。”
歷王難得的從鼻腔裡哼出了兩聲——似乎不像笑的笑,只有宗穆看出來這就是聽開心了!
他繼續說:“我想這都城裡是用不著我了。我就往其他的城縣和鄉里去吧。這一路我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我那小馬都跑瘦了!附近幾座城和鄉里我都跑了個遍,最遠到了萬襄。這一路上我是專門往人多嘴雜的地方扎啊!我把那天發生的事,那是到處宣揚,走到哪兒說到哪兒!這說書的人最後都不說書了,就聽我說了,還要把我說的也編個話本子!等到了萬襄的時候,哪還用得著我呢?我看其他人比我說的還精彩,那口沫橫飛的,我都聽愣了!反正這酈公主天女的大名如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但更重要的,您這新帝登基,就有天女輔佐這等吉兆,就是天降福澤於我沛國——哦不不!主要是降於您——這一點也宣傳到位了!後面就等您把這酈公主一娶,您就是這上天選定的帝王,早晚能稱霸東大陸,這事也順理成章。”
歷王終於抬起頭,滿意得點了點頭。
宗穆卻擺出一副苦相,攤了攤手,對歷王說:“陛下,您看我這——麼辛苦,外面跑了兩個來月了,這秋獵,我是不是就甭去了?您也心疼心疼我,讓我回家歇息歇息,可好?”
歷王擺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對宗穆說:“這次你可以不去,因為本王要帶上酈公主,她這一走,這倆豹子沒人餵了,到我們秋獵回來之前,你就去餵養豹子吧。等本王回來,親自查驗,你可別把它們養瘦了!”
宗穆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大嘴,“啊?!陛下!這秋獵我也不是不能去哈!其實去打打獵也挺好的!”
“這事沒得商量,就這麼定了!不過你今天也不能閒著,去給我請一個人回來。”
宗穆一副無精打采的神情,絲毫沒有幹活兒的熱情,“陛下您吩咐吧,請誰?”
“你的師父,東方子墨。”
宗穆撓撓頭,“這……那後面您去秋獵了。我將他老人家請回來,說什麼?如何安置?”
“安置你不必操心,秦公公自會安排。”,站在歷王身邊的太監給宗穆作了一個揖,歷王繼續說:“本王要東方子墨收瑞兒為徒,親自教導他武功,以後瑞兒就是你的小師弟了。”
宗穆一副退縮的樣子擺擺手,“我師父他老人家的主,我可做不了。他收徒要看對方根骨的,挑剔的很呢!要是看中了,你不想做他徒弟都不行——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要是看不中,你怎麼威逼利誘也沒用。我只能把他勸來看看小殿下,後面的結果,我可沒有辦法左右!”
歷王沉吟了一下,便說:“此事乃是酈公主提議的,她說東方子墨一定能看得中瑞兒,定會收他為徒。她還想讓東方先生也教導阿木汗,我卻沒有同意。我倒想看看,這事是否真會如她所料,所以你先把他請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