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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宇文桑

宇文桑與宇文縵在御花園中匆匆一聚,兩個人話些閒散家常,互道平安,婢女阿卓又遞了藥,宇文桑便就要告辭。宇文縵好不容易見到哥哥,情不自禁的拽著他的手和衣袖,依依不捨,又讓他在宮外務必保重,安心待在沛國。宇文桑連聲道是,就帶著婢女出宮去了。

走出了宮門,坐上車轎,阿卓壓低著聲問宇文桑,“她怎麼說?”,宇文桑才展開一直握著的拳頭,攤開掌心裡王姐悄悄遞給他的紙條,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幾行字——近日得辰王宮中一秘聞,哥哥聯絡暗探一問便知詳情。歷王多疑,需先令帝后不和,扶我上位,才能不負父王使命。諸般細節,皆交由哥哥在宮外商定協作,如需我配合處,傳書相告。

宇文桑把紙條給阿卓看,阿卓看過,突然又變了一副嬌美的嗓音,對外面馭馬的小廝道:“改道,殿下不回府!要先去彩玉軒挑兩件首飾,今晚殿下要去醉仙樓!”

醉仙樓是素京有名的青樓,樓中花魁姓秦,單名一個元字。這秦姑娘長得豔若桃李,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兼備才情美貌,卻性格孤傲,常有貴族公子一擲千金只求閣中一見,她卻還需要對方拿出一樣本領,她看過認可了,才能做的了入幕之賓。

這個把月以來,沒有一個公子入了秦姑娘的眼,鴇母暗自焦急,金山銀山已經堆在眼前,又這麼不見了!可她又不敢真的呵斥得罪了這棵招財樹,只能暗自捶胸頓足,表面卻還得笑臉相勸。

這一夜,醉仙樓裡照舊是鶯歌燕舞,鴇母從樓上老遠就看見一個俊秀的美貌公子,帶著一個比他還身材高挑的婢女踏入樓中。說這公子美貌一點兒也不誇張,他一進來,一張粉白的臉孔,引得旁人無論男女都不免側目——男人看他像個清秀女人,女人看他則像個清秀男人。正在猜測他到底是男是女?他一開口一把雄厚的男音高朗,終於打破了眾人遐想:“在下宇文桑,今夜想求見秦姑娘!”

他一說要見秦姑娘,不僅歌舞都停了,連正在飲酒作樂的貴公子們,都紛紛停止了推杯換盞,摟著懷中美人,心思卻不自覺集中在了這美貌公子身上。

鴇母趕緊奔下樓,拍著掌迎接,只聽二樓正中央的一間雅閣裡,傳出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宇文公子可知我的規矩?”

宇文桑說:“在下知道。”

“那敢問宇文公子有何本領?不妨施展出來,若是合我心意,便可以來我閣中一敘。”

宇文桑說:“在下沒什麼特別的本事……”

一直集中精神在觀望事態的貴公子們都露出安心譏笑的神態——果然你也進不去吧!

卻聽宇文桑繼續說:“只是聽聞秦姑娘除了琴棋書畫,還懂得鑑寶,在下帶了一件秘寶,世間罕見,可以先奉上給姑娘品鑑。若是這寶貝入的了姑娘的眼,在下便將此物相贈,並再奉上黃金百兩,只求姑娘閣中賜杯茶喝,其他一概不求。”,宇文桑說完,用合起的扇子一揮,身後高大的婢女便將一個小小的木匣捧給了鴇母,又由鴇母送進了秦姑娘的雅閣裡。

過了半晌,只見閣中出來一個小丫頭,是秦姑娘的使女,她衝著樓下的宇文桑道:“姑娘請公子上樓,閣中一見。”

宇文桑趕緊領著阿卓上了樓,進了雅閣,完全聽不見樓上樓下其他席位的眾多貴公子們心碎了一地。

秦元的雅閣一改青樓素有的那種豔麗多彩的裝飾,佈置得更像是一位閨閣小姐的臥房,清馨淡雅。使女引著宇文桑入了閣內,裡面燃著香,擺著琴,遠處一排書架上面全是書,還有一本開啟著,倒扣在書案上,顯然正讀了一半。使女上了茶便出去了。秦元見到已無旁人,上前給宇文桑行禮,“秦元久聞宇文桑殿下大名!今日初次相見,不知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宇文桑坐在圓凳上,對秦元說:“這裡不是宋國,我也不是父王。你不用多禮,起身坐下說話吧!王妹說你得到一個辰國的秘聞,你且說來聽聽!”

秦元在宇文桑旁邊坐下,回稟道:“辰國王宮裡傳出訊息說南宮酈並不是辰王嫡女,只不過是他在清陽山撿回的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且此女子當時懷有身孕,後面生下孩子,這孩子卻被天機閣帶走了。之後就是殿下都知道的了,此女被當作嫡女送入了沛國王宮,如今是歷王王后。”

宇文桑聽畢忖度了一番,問道:“可有證據?”

秦元搖頭:“並沒有什麼實在證據。只是聽聞若不是要將她送到沛國聯姻,辰王和太子可都是爭著要納她為妃的,如此來看,怎麼可能是辰王親女?我方才講的事,在辰國宮中並不算什麼大的秘密,只是知道這位南宮酈的人也不多罷了。”

宇文桑點了點頭,秦元看到宇文桑身後的婢女,眼神迅速閃爍了一下,隨即歸於平靜,突然轉了個話鋒,問宇文桑:“不知桑殿下在宋國時,可有我父親母親的訊息?他們最近還好嗎?”

宇文桑嘆了口氣:“他們眼下在都城一戶農莊種地,我父王都已經快把他忘了。所以他倒還好吧。”

秦元聽完心下一鬆,又看了一眼宇文桑身後婢女阿卓。阿卓此時卻突然開口,操著粗礪嗓音對秦元說:“阿姐,你也不用掩飾了。我和桑殿下之間並沒有什麼秘密,他知道我來歷……父親母親能脫離掌控,在農莊團聚,自在生活,也是桑殿下安排的。”

無錯書吧

秦元有些意外,趕忙道謝。見宇文桑卻不看她,只抬頭與阿卓對視,他眉目之間完全不似宋王般全是戾氣,反而十分和藹可親,再觀他對阿卓的眼神姿態,秦元心下有了些猜測……

此時宇文桑對阿卓說:“你好不容易見到姐姐,就跟她多敘敘舊吧。我到旁邊去看看書,想一想這任務如何完成……”

宇文桑離開兩人,阿卓便坐了下來,問秦元道:“阿姐,你可有大哥的訊息?”

秦元搖搖頭:“當初只知道他被髮配流放去了北方某個邊陲小城充軍。從此沒了訊息。如今北方很多城鎮都已經歸紀,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阿卓安慰秦元道:“我聽說紀沛兩國對俘虜和降將十分寬厚仁慈,我想大哥他不一定就死了,我們先不要多想,以後若有機緣,再去尋他。”

秦元點點頭,看了看坐在遠處捧著一本書的宇文桑,問阿卓:“你和他,又是怎麼回事?”

阿卓淡淡的道:“當初我被扮作女孩兒才免了發配流放之苦,但已經沒了官籍,難免要為奴為婢,是他機緣巧合下救了我,可憐我身世……如今我們相伴了也有二十幾年了。我和他……我們……”,阿卓說到這裡說不下去,秦元卻已經明白了。今天若她還是禹府大小姐,這種事情她自然很難接受,但今非昔比,她和阿卓早就已經看透了人間冷暖,如今弟弟的這點“異常”和他們經歷過的苦痛相比,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

她嘆了一口氣,說:“無論如何,如今我們同在沛國,倒也算是能團聚了,要是有朝一日,能再找到大哥,孝敬父母,這一生也算過的去了。”

兩個人正說到這裡,宇文桑踱步走回了月桌旁,他對秦元說:“你明日就安排,讓城中其他暗探假冒辰國商人,想辦法利用你在醉仙樓的關係網路,在素京把南宮酈的這點事情宣揚出去,做得巧妙謹慎些,最後務必保證要傳到歷王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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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綴雲殿中古樹巨大的樹冠被染得一片金黃,阿狸還沒來得及看夠,這樹葉被一陣冷風一吹,就都紛紛簌簌飄落在了地上。姜嬤嬤想喚宮娥去清掃落葉,阿狸卻說不用,就讓它們在地上多待幾天吧……

這是一個寒冬一樣的秋天,又冰冷又陰沉,隔三差五的下雨,半個多月以來,幾乎看不到一點陽光,終於有一天,一直陰著臉的老天把雨水變成了雪水,漫天的大雪又下了三天三夜。雪還沒有下完,歷王終於來了……

這一陣子,阿狸隱隱約約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好不容易和歷王建立了一些情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能維持住,迅速又被沖淡了。歷王不再像之前來綴雲殿來的那麼頻繁,聽說他又新寵幸了一位美人,這位美人既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也沒有什麼超常的技能,但生得非常美麗,性情也乖巧,很得歷王歡心,一路從一名普通宮婢已經升到了才人。

娜仁仍然大權在握,霸佔著後宮。如今有了新的敵人,倒是不太關注阿狸了。阿狸就每天繼續待在自已的綴雲殿,看著殿中古樹的變化判斷季節的更迭,連日子也懶得再細細去算。她偶爾問問宗穆阿布萊和森格的情況,聽說他們雖然被關押軟禁,但也都還活著。阿布萊的那一處宮殿雖然偏僻,但如今卻有不少宮女刻意繞道也要從他門前經過,只為了能聽到這位異族的王子,彈奏著他們民族特有的樂器,用她們根本聽不懂的語言,悠悠地唱歌兒。他的嗓音悠長悅耳,唱出的曲調也悠揚婉轉,像是在對誰訴說著綿綿不盡的情意,一遍又一遍……森格被關押的地方是一處馬廄,它每日被關在籠子裡,吃吃睡睡,偶爾因為想念阿狸而哀嗥,常常嚇得附近的宮人和馬倌兒們滾地摔倒,把帽子也摔掉了。因為每日都無所事事,森格居然還胖了許多,宗穆只好給他換了個更大的籠子,他拼命向阿狸抱怨——如今每日要餵養伺候的野獸可太多了!惹得阿狸咯咯輕笑,但宗穆一走,整個兒綴雲殿就又冷寂了……

早在下雪這一日曆王出現之前,阿狸已經讓姜嬤嬤去打聽過了,歷王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姜嬤嬤在宮內德高望重,本就是歷王的親信,很快就得到了訊息,她也趕緊如實回稟了阿狸。阿狸心想,原來是這樣……她揣摩著歷王此刻的心情,自已在心裡也默默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她所要考慮的只不過是,屆時到底是跟歷王說真話還是假話?

茫茫大雪,下的昏天黑地,樹上牆上的積雪已經很深,宮娥太監一天三次清掃院子,總算沒有讓院中不能落腳。歷王穿著一件黑色的貂絨大氅,踏雪而來,他面色冷峻,一如這場秋雪,讓阿狸看了心裡不免又起了陣陣寒意。但自從來到沛國,她已經度過了這麼久的時光,反覆經過了這麼多折磨,也不知道是已經心死,還是想開了,她臉上有一種淡然和從容。看得歷王也有點摸不透到底該拿她怎麼辦了……

進了殿閣,去了大氅,阿狸怕歷王凍著,命人將火盆放在他身前腳下,又親自捧了一杯熱茶,讓他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歷王慢慢喝茶,阿狸屏退了左右,等他開口。過了幾瞬,歷王放下茶碗,對阿狸說:“王后可知最近宮中和民間傳言?”

阿狸點點頭,一點兒也沒有要隱瞞歷王的意思。歷王看不出表情,只繼續說:“本王想聽聽你自已怎麼說?”

阿狸看著歷王的眼睛說:“臣妾不知從何說起,不如王上問吧,能回答的臣妾必不隱瞞。”

歷王不看阿狸,低頭看著茶碗中的茶湯,問道:“你可是辰王嫡女?還是和辰王王后毫無關係?

阿狸收回眼神,也不看歷王,答道:“不是血親,毫無關係。”

歷王看了一眼阿狸,又問:“你可是生有一子,養在天機閣?”

阿狸兩眼盯著不知名的遠處,實事求是回答:“此子名紫霄,雖是臣妾所出,和臣妾卻並沒有什麼塵世間的緣份,他生來就是要上天機閣的。”

歷王盯著阿狸的側臉,繼續追問:“與你有染的這人是不是辰王或太子楚容?”

阿狸斬釘截鐵的回答:“不是!”

歷王眯起眼睛,繼續觀察阿狸的表情,再問:“這個人可是叫睿?”

阿狸的眼神閃動了一下,一絲詫異迅速掠過眼底,又隨即恢復平靜,她點點頭,說:“是!”

“他是何人?”

阿狸搖搖頭,回答歷王道:“我只能告訴陛下,這是一位故人,我能保證此人絕不會有損於沛國或歷王陛下,但我卻不能告訴陛下他是誰……”

歷王站起身,喚人拿來大氅披好,一隻腳踏出大門之際,他回頭對阿狸說:“好在你沒有騙本王……”,說完走出了綴雲殿。

阿狸將歷王恭恭敬敬送出院子,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蒼茫飛雪中。突然覺得自已一陣頭暈眼黑,昏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