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息術告訴他,孟林確實是死了,死於被灌一道內力讓他本人無法承受,內力強硬到他一人不能疏解平衡,致使體內的經脈通漲後損。
定是強撐如此。
剛才離開的那個男人底子根骨極佳,氣韻也很深。
所以孟林有可能是他殺的嗎?
也或者是父親做的?
方回七理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他從小就心思活絡,知道自已的爹不是什麼好人。
他也只是硬著頭皮吊著腦袋給人家打工。
雖然一直對外看來,他們蓮子山莊是個拗不動的大鱷,實際上只有他知道自已的爹在見到李家兄弟到來時的慫樣有多難過。
那些髒事他爹做的不對,他知道。
他從小的吃穿用度,雖然算不上多華貴或者低奢,但是已經很好了,可是就連這份好也是卡在其他孩子的痛苦上扎的根。
在方回七能記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已的娘是被爹拐來的,娘在他兩歲就抑鬱而終。
方近很少和他談及母親的事。
方回七能知道,都還是他孃親藏起來的壓箱底信,被他某天到處捅耗子窩撬開家裡的松縫磚時發現了。
不過他覺得人都是愛扯謊的,尤其人難過的時候留下的東西,基本都是被情緒化放大了人對自我記憶的喜悲性。
她寫的東西不可盡信。
但爹拐了她這是事實。
本來爹帶著他,早年的家根先是發了戰亂後又接踵而來瘟疫。
父親抱著阿孃骨頭的陶罐、他揹著阿孃的靈位,二人命硬熬到了太平世道。
父子從此相依為命。
有天,方近被一群人打個半死抬了回來,方回七去找郎中,半路被幾個混子給搶了錢,他去找官府,官府不理他。
回家路上撞了人牙子,把涉世未深的方回七給嚇個半死。好在最後是人牙子死了。
他當時很崩潰,自此討厭人心。
也是那天,下著很大的雨,方回七的腿被人牙子打折了一步一步地爬,遇到一個大哥哥。
他告訴方回七,他要尋一個人,因為那個人替他背了鍋變得很慘,所以他要去補償他。
方回七不理他,見他也沒打擾自已,咬牙拖著身子回到了家,那個一路跟著他的大哥哥不見了。
小小年紀一路打擊,又是淋雨與腿傷,方回七身心俱悴,聽著床上父親的呻吟聲,他埋頭哭了起來,哭著哭著人當場昏在自家門檻上。
腿上是火辣辣的疼,渾噩中,有個聲音對他說,如果跟著他做壞事,他和他父親就能免離這樣的悲苦。
他不想做壞事。
如果一定要人選些什麼,那他和母親一樣好了。
等得這個答案,那個聲音消失了。
方回七以為,自已那天會丟了命。
但他沒有,方近也沒有。
自那以後,方近變得寡言少語、不再樂呵,經常不怎麼著家。
方回七因為腿的事,終日得在床上,無從得知自已父親的行蹤事為,方近只是在他一日三餐和換夜盆的時候準點回來。
只是後來有天,方近叫了一對人來,把他接走。
父親不知什麼時候起開成一家酒樓。
再後來,酒樓越做越大,有了如今的山莊。
而這並不是方近發家致富的渠道,酒樓裡不賣酒、不賣菜,只接待那些非富即貴的人,且那些身份的人對父親和他都很客氣,不是送禮就是送錢的。
一天晚飯,父親來陪了他,同他說,他的腿能好了。頭天一早,一處門派山別的醫修們就上莊拜訪來了,特意給方回七看的腿。
可他的父親怎麼樣,他怎會不清楚。
腿好了,方回七心裡難安卻也接受。
只是小小年紀就常失眠,獨自一人在夜裡跑出房間,跳到池塘裡想淹死自已,可是醒來都是在床上且天剛亮。
又是一年夏的夜裡,方回七滿九歲,父親照舊很忙,他獨自划著小船在池裡。
一個聲音告訴他:“你不要的,你父親替你收著了,這本來就是你。”
方回七覺得這聲音耳熟,又想不起來。
對著空氣問了半宿,沒人搭理他。
再後來父親把方回七送去煉池,他也沒能知道那個給自已傳話的神秘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