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五十七章

這人是周兆銘的心腹侍從駱應鳴,跟著周兆銘出生入死,此時說話的語氣嚴峻急促,顯然是發生了重要之事。

周兆銘快步開門,駱應鳴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周兆銘忙道:“帶我去看看。”

原來有個僕婦死在了後頭的花園裡。周兆銘定睛一瞧,正是方才領錢醫生上來的那個僕婦,此刻正嘴唇烏黑,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毒,剛剛氣絕而亡。

周兆銘冷聲吩咐:“讓人把廚房裡的相關人等都綁起來,給我一個一個地審,審到說出實話為止,特別是那幾個經手過燕窩的人。”

駱應鳴道:“回周爺,都已經綁了。”正說話間,又有手下前來:“報告,發現廚師金三也死了,死在下人房裡。”

駱應鳴跟著手下匆匆而去,半晌後,回來稟報:“周爺,搜查了所有的人,在死者金三的床頭磚縫裡找到了一根金條。表面證供來看,這個金三是被人收買了下了毒。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沒想自己會被人殺人滅口。”

駱應鳴戴了手套的手攤開來,赫然便是一根金燦燦的金條。

周兆銘沉著一張臉,來回踱步。駱應鳴琢磨著道:“周爺,這事看來跟前次不一樣,好像不是衝著您來的。”周兆銘則一直沒說話。

周兆銘上樓的時候,卻見呂靜如已經從床上起來了,整個人貓一樣縮在沙發裡。見他進來,呂靜如粉臉煞白地抬頭,顯然已經知道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周兆銘攬著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別多想。”呂靜如道:“你叫我怎麼能不多想呢?今天我跟孩子算是逃過一劫了,那明天呢?後天呢?大後天呢……”

周兆銘沉聲道:“你放心,我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的。”呂靜如卻“呵呵呵”地望著他笑,片刻後,收斂了笑容,眼神裡漸漸透著涼意:“我在鹿州一個相熟的人也沒有,更何況仇人了,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呂靜如微微顫顫地扶著沙發站了起來,側著臉,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木然模樣:“周兆銘,我呂靜如是不大聰明,可也不笨!我不是那種不要臉的女人,會死纏著你不放。你放心,我懂得你的意思,我這就走,走得遠遠的,再不來煩你……”

周兆銘霍地站了起來:“說什麼混賬話呢!你懷著孩子,離開鹿州去哪裡?”呂靜如冷著一張俏臉:“你管我去哪裡,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她拉開衣櫃,開始取櫃子裡的各式衣服。

周兆銘上前攔阻她:“別鬧了。”呂靜如不理他,依舊我行我素:“你放開我。我走,我走得遠遠的……”

周兆銘放開她,也不攔她:“好,我去找她對質。”呂靜如忽然靜了下來,隔了半晌,捂著臉“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你若是跟她撕破臉,那她對付我和孩子就更肆無忌憚了。”

周兆銘一聲不吭地來回踱步,知道她所言不假。

“嗚嗚嗚,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我肚子裡的孩子……”

周兆銘被激得怒氣上來了,轉身就大步往外走:“我怕她?那光頭最不待見的就是她們母女,特別是那個老太婆。我這就去找曾方頤對質。”

這回反倒是呂靜如拉住了他,她落著淚,嗚嗚咽咽地抱著他的手臂:“別……別去。我跟你說氣話來著呢。”

她委委屈屈地道:“兆銘,我不應該逼你的。我知道你的難處。我又算個什麼東西,連個妾的名分也沒有。她再怎麼著也是曾家的大小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曾大帥和曾夫人發了怒,那還不是為難了你?我明白的,我不怪你!我只是跟你賭氣而已……”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一張臉,熨熨帖帖、事事為他著想的一番話,把向來鐵石心腸、不重兒女情長的周兆銘說得心頭軟了起來。

“只怪我跟肚子裡的孩子命苦。你還是讓我們離開鹿州吧,也算給我和孩子一條活路走……”

周兆銘第一次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珍視目光看著呂靜如,替她擦拭了淚水,又緩緩地把她攬到懷裡,指天起誓:“你放心,從此以後,我周兆銘心裡只你一人。如果不能護你跟孩子周全,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呂靜如在他懷裡抽泣著道:“有你這一番話,哪怕是叫我和肚子裡的孩子立刻沒命,我也心甘情願。我和孩子不要什麼名分,只要一輩子跟著你,就心滿意足了。只是,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跟她生了嫌隙。再怎麼說,她也給你生了個兒子,給你們周家留下了血脈。哪怕看在孩子面上,你也不能怠慢了她。二來,說句不好聽的,你免不了有仰仗她、用得著她的時候。”

周兆銘覺得呂靜如說的這些句句在理,每一字都讓他心疼。他迭聲道:“我明白,我曉得。”又說,“靜如,你這麼識大體,為我著想,你放心,事成之後,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和孩子的。”

呂靜如在他懷裡軟成了一攤水:“兆銘,我信你。”

從此以後,周兆銘對呂靜如更是疼愛有加,言聽計從。

而曾夫人那邊聽到呂靜如這頭的訊息後,則重重地擱下茶盞:“什麼?!我不是讓你別輕舉妄動的嗎?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曾方頤道:“娘,不是我們下的毒。”

曾夫人抬頭,目光極銳利,如刀鋒一般盯著曾方頤:“不是你們?”曾方頤急道:“娘,真不是我。一來,時間倉促,我們都還未來得及收買人;二來,我們未得你吩咐,怎麼敢亂動手?”

曾夫人聽著確實在理,便眉頭微擰地凝神思索:“那會是何人?”

曾靜頤揣測道:“會不會是小妹?她如今對那賤人可是恨之入骨的……”曾夫人打斷了她的話:“不可能。且不說你那妹子從小我們寵她寵得很,不懂這些個算計心思,就算現在年歲漸長,懂些人情世故,但她素來就是個缺心眼的,就算有,她哪裡有這個能力把這件事情辦得這般滴水不漏。”

曾方頤覺得有道理:“娘說得是。那會是何人?”

兩人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頭緒。曾夫人端了茶盞,飲了口茶,才緩聲說了一句:“賤人就是命硬。”頓了頓,又道,“且不去管是誰,只是一擊不中,這個法子就不能再用了。”

曾靜頤道:“娘,那還有其他什麼法子整治那賤人?”曾夫人道:“既然有人走在我們前頭,打了草驚了蛇,如今什麼法子也不管用了,你們就先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吧,這件事等過些日子再說。”

唐寧慧這邊卻是其樂融融。

年十八那日下午,曾連同又在家教笑之學畫畫。書房裡通了德國的暖氣管子,丫頭們巧手地在瓷瓶裡插上了新折的紅梅,花香幽幽淡淡地飄散,在溫暖如春的書房內若隱若現。

唐寧慧隨手翻著曾連同書房裡的古籍畫本,偶爾不經意地抬頭,便瞧見曾連同側著身子,細心地指點笑之,或者手把著手親自教導,挺拔的身形一如當年,還有那烏黑的發……她心頭一動,便想起那一年的雨天,他蹲下來替她脫鞋,她低下頭的那一眼,心柔軟得仿若雲團。

溫軟細碎的陽光透過玻璃視窗靜靜傾灑進來,房間裡流水靜深,只有那爺兒倆的竊竊低語聲:“笑之,手的姿勢是這樣的。”“是,爹。”

“爹,這裡呢?”“對,線條就這樣……這裡要有些許陰影……”

也不知是不是暖氣的緣故,任外頭北風呼呼地拍打窗子,她卻只覺溫溫熱熱的,心頭一絲寒意也沒有。

笑之完成了一幅六角大花瓶的素描,便喜滋滋地捧著過來:“娘,你看,是我畫的,像不像?”唐寧慧連連點頭稱讚。雖然西洋的畫風與國畫完全不一樣,但像模像樣地將六角大花瓶的形狀描了出來,對年幼的笑之來說已經不易了。

曾連同見唐寧慧觀賞著笑之的畫,一副凝神靜息、津津有味的模樣,便拿過筆,饒有興致地描了起來。

笑之見狀,也不打擾他,自得其樂地在房內玩耍。

好半晌,唐寧慧只聽笑之忽然叫道:“娘,這張紙上有你和爹的名字。”笑之最早識得的幾個字,便是他自己和唐寧慧的名字。

笑之跑了過來,手裡也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張赭黃色的紙。曾連同此時瞧見,情不自禁地“呀”了一聲,對笑之道:“怎麼找到這個了?快去放好。”

可唐寧慧已經瞧得清清楚楚了:繁複的雲紋,紅梅喜鵲,喜慶吉祥。最下邊是兩人的簽名:曾連同,唐寧慧。

不知何時,他補了一個“曾”字上去。

唐寧慧怔了許久,緩緩地抬眸,望進了曾連同幽深若潭的深情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