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子累得沒力氣好好看看兒子的沈鳶在休養幾日後便能抱著小皇孫去東宮庫房看父皇給的賞賜。
只是她身體似乎還有點虛弱,謝懷琛覺得她抱得顫顫巍巍,想從她手中接過孩子,她堅持要自已抱。
全東宮沈鳶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庫房,每次來這裡都很開心。看著父皇賞賜的幾個大箱子,開啟後最上面鋪滿亮閃閃的金銀珠寶。頓時兩眼放光。
原本賞賜的頭號寶物是皇帝興奮之餘御筆親題的一首詩,還有字畫補品玉佩令牌之類的東西。
通常高公公會當眾宣旨,將這些賞賜鄭重交給太子妃。尤其是皇帝親筆所寫的詩和小皇孫的玉佩。
然而謝懷琛讓高公公把其中的有價無市之物換成看得見的金銀首飾。全挑亮晶晶的,亮瞎眼那種,鋪滿箱子最上層。
高公公當時苦著臉為難道:“太子殿下,這些東西裝滿幾箱子,也比不上皇上親筆所題的詩更顯皇恩浩蕩啊。”
謝懷琛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太子妃很知足,不用那般高貴的恩典就能很開心,將除金銀珠寶外的賞賜都交給孤就好。”
高公公不敢多言,照吩咐辦事。
果不其然,這會兒沈鳶看到賞賜後再看懷裡的兒子,臉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中充滿喜悅和愛,兩眼閃著金光。
覺得辛苦一場真值啊。天下最賺錢的事情之一就是給太子生孩子。
她不禁看向謝懷琛,幸福得像朵盛開的花,含笑的聲音如銀鈴般輕快:“硯之,你真好。”
謝懷琛緊抿嘴唇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頭溫聲問:“阿鳶,還想要什麼別的賞賜嗎?”
沈鳶腦子被眼前的財寶塞滿,一時啥也想不起來,覺得什麼都沒亮閃閃的金銀看著實在,令她歡喜。心滿意足地搖搖頭,樂呵呵笑道:
“夠啦夠啦。這些已經很多了。硯之,等到韶兒滿月宴的時候,父皇是不是還會給我賞賜呀。”
謝懷琛看到她這副財迷樣就想笑:“會賞賜韶兒,還會收到許多賀禮。不過孩子還小,都由你保管。“
沈鳶連連點頭贊同:“以後咱們孩子每年生辰的賀禮,我都給他好好收著。”
說罷便滿心歡喜地看著懷裡的兒子,感嘆好賺好賺。
趁她不注意,謝懷琛極力忍住不笑出聲。
不久後,沈知州派下屬從邊關送回來幾個大箱子,祝賀女兒生下皇太孫。
箱子被抬進院子裡後,東宮下人好奇侯爺到底送給太子妃什麼東西。
沈鳶心裡好奇,當即命人開啟一看,裡面似乎沒什麼特別的,鋪在最上層的全是光芒閃耀的金銀珠寶,有的還是鄰國得來的戰利品。
特大一顆寶石放在箱子最上面,陽光下反射的彩光閃瞎眼。一堆金條圍著寶石,金燦燦的甚是好看。
謝懷琛看了嘴角一抽,沈侯爺還挺了解自家女兒嘛。
果然,沈鳶開心地圍著箱子踱了兩圈,像只巡視領地的貓。
沈侯爺的下屬解釋:“大小姐,侯爺說這些一半給你,一半給皇太孫。不過都由你保管。”
“好呀好呀,我就知道爹最疼我啦。”沈大小姐拍手笑道。
“爹什麼時候回來呀?”
下屬按照侯爺吩咐回道:“侯爺說邊境未穩,暫時不會回來。讓大小姐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已,時常給他寄信報平安。”
沈鳶有些失落,爹已經走了好久。
“硯之,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忙完後,我一定要去烏曲!”
謝懷琛看著她一臉期待的表情,艱難地點點頭:“有機會我帶你去……”
後來祖母過世,沈鳶給爹傳信。
爹沒有回來,只回信說祖母臨死前得知二嬸生的是寶貝孫子,應該死而無憾了,大家都節哀吧。
字裡行間看起來,爹好像並不是很傷心。
沈鳶在祖母靈前祭拜時,二叔二嬸在一旁燒紙。
被連催著生了兩胎的二嬸疲憊不堪,臉上表情哀傷,可就是流不出一滴淚。看來她也不怎麼傷心。
不和媳婦兒生出兒子就要被沈老夫人逼著納妾的二叔同樣面露疲色,但眼眶紅紅,哀嘆道:“娘還沒趕得及看一眼孫子就走了。”
看來二叔是最傷心的人。
二嬸聽了他的話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神情隱忍痛苦,沒有說話。
又聽二叔嘆氣兩聲後,二嬸終於忍不住,把手中剩下的紙錢往火盆裡一扔,濺起火星和黑色灰燼。
她表情憤怒又委屈,哽咽沙啞的聲音彷彿早就在喉嚨裡打轉,這會兒終於竄著火苗噴出來:“怪我肚子不爭氣,沒有早點生出兒子是吧?”
二叔一驚,趕緊攬住她安慰:“惜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辛苦了,我就是可惜娘盼孫子盼了那麼久,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花生嗆死了。”
二嬸一把推開二叔,別開頭傷心地抹眼淚。
然後二人在祖母靈前爭吵,沈幼芙在一旁勸。小堂妹和剛出生沒幾天的堂弟在一旁哇哇大哭。
沈鳶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心道當年孃親要走也不是沒道理。
再後來,沈鳶當了皇后,爹還沒有回京。
每次收到爹的回信,上面都嘮叨很多話,總結起來就兩件事:不懂的事情就聽硯之的和好好哄硯之。
硯之很好哄。可這幾年裡她想去烏曲這事怎麼哄都不成。
新帝剛繼位,一大堆政事要忙,更別指望跑去烏曲。
那麼多暗衛看著她,想拋夫棄子自已去也不行,還沒出城門就被抓回來。
一閉眼,一睜眼。眼前就是硯之。
可沈鳶心裡想爹了。當皇后沒幾天便在信裡向爹哭訴。硯之不准我去烏曲,爹怎麼也不肯回來呢。
這一次沈知州終於回信同她說明緣由。
在先帝看來,沈家處理得不夠徹底,他看在太子求情的份上已經對沈家格外開恩。沈鳶身為太子妃,以後的皇后,還生下皇孫。不得不防。
沈知州在卸下兵權以前,都得在邊關待著。非詔不得入京。而沈知州在女兒地位還沒徹底穩固之前,不敢撒手不管。
況且他也暫時不想回來面對侯府的糟心事。
於是先帝到死都沒詔過。他便一直沒有回京。
沈鳶心想,這還不簡單麼。現在硯之是皇帝,下個詔的事情,多簡單呀。
可仔細想想,好像沒那麼簡單。
硯之剛繼位,哪能立刻就不將先帝的旨意放在眼裡。而且他會不會也防著爹呢。
沈知州在信的最後再三告誡她要學著做一位賢良淑德的皇后,這種事別讓皇帝為難,切忌不許胡鬧。
自從嫁給太子,沈鳶一直在努力做好太子妃,做個皇家好兒媳。
可如今她想見爹了,心裡憋悶委屈,沒動力認真當皇后。
鬧鬧鬧!
謝懷琛剛繼位不久,政事繁忙。這些天忙得沒空天天來她宮裡。
她也一連幾日不去見他,晚上早早就躺床上歇著,要麼就是忙著照顧年幼的二皇子,沒功夫理他。
這搞得在御書房裡忙政事的謝懷琛心神不寧,怔怔看著眼前的奏摺。每個字都認識,一句話也看不進去。
現在天氣熱了,外面隱約能聽見蟬鳴。炎炎夏日的悶熱感令人心情更加煩躁。
放下筆,往門口方向看去,有種望眼欲穿的感覺。
往常這時候阿鳶都會端著碗清涼解暑的湯來陪他休息會兒。如今已經連續幾天沒來。
“皇后這幾天在做什麼?”他揉了揉眉心,聲音有些焦躁。
一旁的公公今天已經第三次回答這個問題,一板一眼地背出答案:“回皇上,皇后娘娘除了忙著照顧二皇子,便是睡覺。”
她怎麼總在睡覺?
謝懷琛蹙眉沉思。這幾天有一次晚上回去,她早早就睡下。白天難得抽空去找她,她恰巧又在小憩,叫也叫不醒。
要不是太醫說她身體沒問題,他快以為她有身孕。
謝懷琛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無奈嘆氣。
連續多日這般狀態,她定然有心事。這是又想去烏曲嗎。自已哪捨得她去那麼遠的地方,萬一遇到危險或者玩瘋了不肯回來怎麼辦。
他正尋思再去看看沈鳶,一道小身影突然竄進房裡。
“父皇,大事不好了。”小太子不顧宮女太監阻攔,直接紅著眼闖進御書房。
謝懷琛沒功夫問罪宮人,趕緊俯身接住衝過來快摔倒的兒子。
小太子性格像他,小小年紀遇事不慌。能讓兒子這般反應,八成同阿鳶有關。
謝懷琛心中焦急,蹙眉溫聲問:“怎的如此著急?”
“父皇,兒臣方才看到母后抱著弟弟偷偷哭。”
小太子說得急切,一張小臉溢滿擔憂。
謝懷琛聽罷,眉心一蹙,眼中頓顯憂慮。
“彆著急,父皇去看看。”
他將小太子交給宮人先看著,自已命人擺駕迅速往皇后宮中去。
阿鳶這得受了多大委屈才會這般,竟然不肯同他講,八成還是自已給她的委屈。
謝懷琛在路上將近日以來的事在腦中全過了一遍。思忖著自已這些天太忙沒能陪她,又不准她獨自亂跑,阿鳶八成覺得在宮中太悶。
到了宮殿不遠處,殿門前張望的小太監還沒來得及進去通傳便被侍衛叫住,喝令他不許驚擾皇后。
謝懷琛這次不同往常,下令宮人全都不準吱聲,自已一個人悄悄走進沈鳶房中。
二皇子已經睡著,躺在房間外頭的搖籃裡。
沈鳶一個人倚在床邊靜靜流著眼淚。頭上的髮釵歪了,髮絲有些亂亂的。一身常服略顯凌亂,光著腳踩在裙角。像是剛從床上起來,又像一副隨時能倒下睡覺的樣子。
桌上的點心是她最喜歡的口味,謝懷琛讓御膳房的廚子每天都給她準備些,可現在放那兒一點沒動過。
往常鮮活明麗的房間此刻氣氛莫名沉悶陰鬱。連窗外透進來的陽光都黯淡幾分。
謝懷琛沒讓人通報是怕她又故意裝睡不肯同他說話。見她此刻醒著,便沒有特意隱去聲音。
沈鳶聽見動靜後轉過頭。表情還沒來得及調整,臉上神情失落,眼角泛著薄紅,眼中晶瑩卻帶著空洞洞的目光瞟過來。
這模樣看得謝懷琛心驀然一緊,彷彿被狠狠刺了一針,揪心地疼。不論如何,他讓阿鳶受委屈了。
沈鳶一看是他,瞬間清醒。有種以前在書院裡開小差被夫子抓住的感覺。
緊張地打起精神,起身規矩地行了個禮,低頭垂眸,聲音有些沙啞:“硯……皇上怎麼來了,臣妾恭迎皇上。”
謝懷琛:“……”
私下兩人相處的時候規矩行禮叫皇上,明顯對他有不滿。
“阿鳶你快起來。到底怎麼了?”
謝懷琛將人扶起,急聲想問出個所以然。
沈鳶別開頭,輕蹙眉心,抿唇斟酌。她很想讓硯之召爹回來一趟。應該不算大事吧,可爹在信中如此忌諱,她有點不敢開口。
謝懷琛心裡著急,可還是耐心地等著她說。兩人早有默契,不滿的地方要及時說出來,別生了誤會。
只見她溼潤的睫毛顫了顫,沒敢看向他,有些艱難地緩緩開口:“硯之,我想爹和小姨了。”
這聲音說得有些悽悽切切,聽著像哭。
謝懷琛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心中舒了一口氣,將她牽到床邊坐下,給她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和衣襟。
溫聲笑道:“阿鳶,我前幾天已經下詔讓你爹儘快回京述職。我估摸著你下個月就能見著他。”
沈鳶聽罷頓時面色激動,握住他的手驚喜道:“真的?你咋不早告訴我呢。”
“這幾天你都不同我說話呀。”謝懷琛聲音難得有幾分委屈。
他本想等著阿鳶來給他送湯的時候告訴她這個好訊息,她一定會開心地在御書房陪他一下午。
結果等了幾天沒人來。
沈鳶冷哼一聲,故意揚起下巴冷冷地看著他,手指對著他的胸口戳了戳:“呵,你就是故意的。”
可轉念一想,這事會不會也挺讓他為難。
於是臉上的冷意瞬間消散,雙目含情憂心地望著他,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硯之,先帝剛走不久,這會不會違揹他的旨意?”
謝懷琛一聽便知她已然知曉沈知州這幾年沒能回京的緣由。
父皇生前對此事十分謹慎,遺詔中也對此有交代,讓他必須防著沈家。沈知州要麼留在邊關,要麼交出所有兵權。
沈知州明白皇帝的心思,一直乖乖配合。只要女兒地位穩固,他待在哪裡都無所謂。
如今他主動告訴女兒,謝懷琛不認為他有異心,應該就是這個當爹的想他的寶貝女兒。
謝懷琛沒有同阿鳶細講這些彎彎繞繞,只溫柔地笑著搖頭:“不會。只是回京述職而已。”其實先帝若在,定然會對此舉不滿。
“哦……”沈鳶明白爹回京後待不了多久還是會走。
謝懷琛見不得她臉上的失落之色,當即心疼地將她抱緊在懷裡,喉結滾了滾,有些艱難地說道:“阿鳶,等韶兒長大,我會傳位給他。那時我再帶你去烏曲好不好。”
“不止烏曲,你想去哪裡我都帶你去。”
沈鳶靠在他懷裡沒有吱聲。這讓謝懷琛很心急,又聲音艱難地補充:“你以後若是想出宮去玩,只要別離開京城,我都依著你。”
沈鳶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鼻子抽了抽,聲音仿若輕輕抽泣。
謝懷琛徹底坐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緊蹙眉頭道:“阿鳶,我以後儘量找找微服私訪視察民情的機會,帶你去京城外面玩好不好。”
心裡糾結再糾結。讓她一個人出京是不行的,哪怕派人暗中保護也死活不放心。萬一她出去就不想回來可怎麼辦。
正在揪心時,只見懷裡傳來咯吱咯吱的笑聲:“好呀,硯之。你說話可要算數哦。”
沈鳶彎著嘴角在笑。心道我就知道硯之會心疼我。
當了皇后當然沒法到處亂跑,她不想硯之太過為難。這次見好就收,這樣就夠了。
以後可以出宮去玩咯。過兩天就去找柳姐姐和阿敘嘮嗑。
至於別的要求嘛,以後再慢慢哄他唄。哄一鬨鬧一鬧啥都有,哈哈哈!
謝懷琛沒有管她剛才的失落是不是故意裝的。只要笑了就好,她開心就好。
“當然算數。阿鳶,我答應你的都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