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烈下場之後,距離比賽結束還有兩分鐘——如果算上傷停補時的話,可能還有五六分鐘。
不過本場比賽的主裁判也可能壓根兒不會給任何補時了,因為沒有意義。
就算再多給索福聯十分鐘的比賽時間,難道他們還能扳平比分不成?
當然,如果只是進一個球挽回顏面的話,那麼六七分鐘的時間也不是不夠用。
可是現在的索福聯有這樣的能力嗎?
完全沒有。
在王烈打進泰恩本場比賽第七個球之後,索福聯的球員們紛紛站在場上,那麻木的樣子就好像這場比賽與他們無關,他們並不是索福聯球員一樣。
讓人想起了上賽季的那場聯賽,被泰恩進了九個球的索福聯球員也是這樣的,可以說是“經典復刻”了……
所以這場比賽的結果已經確定,沒有任何懸念,就連比分都不會再更改,康納·考利才有信心在王烈下場時就宣佈本場比賽結束。
也就是在他宣佈比賽結束的同時,主席臺上的喬納森·霍爾已經離席。
電視轉播還專門在王烈下場的時候,給了主席臺一個意味明確的特寫鏡頭。
就是想要看看索福聯俱樂部的高層對於這個比分、這場比賽又有什麼反應。
鏡頭中的約翰·巴克爾依然是面無表情,和場上的索福聯球員們一樣,好像這場比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對比賽漠不關心的路人而已。
知道的,認得出來這就是索福聯俱樂部的老闆約翰·巴克爾,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和那些坐在包廂中忙著交換手機號碼,暢談紐約、倫敦交易所指數,自拍p圖,但就是不關心比賽本身的貴賓們一樣呢。
當鏡頭去找巴克爾身邊的霍爾時,才發現那裡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喬納森·霍爾已經離開了!
“喲,霍爾終於忍不了,看不下去了嗎?哈,現在才離場,忍耐力可以啊!”
趙周就著轉播畫面陰陽怪氣地譏諷霍爾。
“……之前我還以為他就是一個紙片人呢!”
喬納森·霍爾去哪兒了呢?
他其實是去球隊更衣室。
當他黑著臉推開更衣室大門的時候,把在裡面為比賽結束做準備的球隊工作人員都嚇了一跳。
有人提醒他:“霍爾先生,這是更衣室……”
在比賽期間,按理來說,沒有特殊情況,更衣室是神聖的,不允許外人隨便進入。
霍爾臉色不好,語氣也不好地斥責道:“我知道!難道我是來這裡借廁所的嗎?”
聽見總經理這麼說,之前提醒的工作人員立刻不吭聲了。
作為俱樂部管理層,也不是不能進入更衣室,只是一般沒有必要,不會這麼做。
要麼是在球隊贏得比賽勝利之後,管理層進更衣室裡對球隊表示祝賀。
要麼就是在球隊遭遇慘敗之後,進更衣室裡對球隊進行訓話。
而這次顯然不是為了祝賀球隊的勝利……
所以只剩下一個原因。
無錯書吧就像上一次兩支球隊交鋒後那樣,霍爾來到更衣室那樣。
他要麼是來罵人,要麼就是來宣佈主教練被解僱訊息的。
※※※
就在喬納森·霍爾走進更衣室的時候,主裁判終於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儘管第四官員在場邊舉起了傷停補時四分鐘的牌子,但主裁判並沒有嚴格按照這個時間來吹。
他在傷停補時的一分鐘後就吹響了終場哨。
這個時候,紅頂球場的上空終於又聽見了大量噓聲。
這些噓聲不是送給王烈的,也不是給泰恩的。
而是給主隊索福聯的。
所有那些還留在現場的索福聯球迷,支撐他們留下來的重要原因之一,恐怕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噓自己的球隊。
他們必須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索福聯上上下下,他們有多憤怒!
自從趕走王烈之後,索福聯沒有進入赫爾登的時代,也沒有進入沙普曼的時代,甚至都沒有進入霍爾的時代。
兩次與王烈的交手,總共丟了十六個球,卻一球未進。
這樣的表現正常嗎?
別說索福聯是英格蘭的頂級豪門了,就算是一支升班馬……不,哪怕是英冠球隊都不應該被打出這樣的分差!
面對這樣糟糕的比賽,如果索福聯的球迷們還不憤怒,那真就是一群沒有心的行屍走肉了。
如果不是已經提前走了三分之一的球迷,只怕現場的噓聲還會更大。
大的足夠致聾!
在風暴一樣的噓聲中,還依然是索福聯主教練的梅勒·沙普曼走向了薩姆·麥克尼爾,並且主動對他伸出了手。
“你們踢得真好。”
在握上麥克尼爾手的時候,他所說出的稱讚,讓麥克尼爾一點都聽不出有敷衍的意思。
讓人相信沙普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由衷稱讚。
他這麼真誠坦率,倒讓麥克尼爾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難道要說“你們踢得也不錯”嗎?
那可就真像是在諷刺了。
所以他只能露出無奈的笑容,同時搖頭。
接著雙方沒有再繼續交流,沙普曼鬆開手,便徑直走向了球員通道口。
紅石球場和其他球場的結構不太一樣,球員通道的出入口並不在主看臺的正中央,而是在主看臺和側看臺的夾角處。
要去通道口離場,就必須先經過主看臺。
在沙普曼離開的一路上,都不斷有索福聯球迷衝他咆哮、怒吼:
“你怎麼還有臉活著?!”
“王說得對!你沒有資格執教索福聯!你沒有!”
“你必須為這場失敗負責!”
“我如果是你,會立刻主動辭職!”
“你毀了索福聯!!”
……
沙普曼聽到了這些咆哮,因為聲音真的很大,而且就在他身邊。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假裝沒聽到,在快走到通道口的時候,他停下腳步,然後越過攝像師的鏡頭,用右手按住自己西裝左胸口上的索福聯隊標,然後向看臺上那些對他豎中指、叫罵的索福聯球迷們微微一鞠躬。
做完這些他再轉身走入通道。
倒是引得看臺上的索福聯球迷們有些錯愕。
“這是什麼意思?”
“向我們道歉嗎?”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麼?!”
“不要以為鞠一躬就能彌補他帶給索福聯的恥辱和損失了!”
錯愕之後,看臺上的叫罵聲依然高漲激烈。
索福聯的球迷們只當是這個廢物在媒體鏡頭面前作秀而已。
憤怒的他們才不會這麼拙劣的表演欺騙感情!
罵!
給我往死裡罵他!
我們要把梅勒·沙普曼這個名字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薩姆·麥克尼爾在和沙普曼結束握手之後,並沒有走上場去和自己的隊員們慶祝勝利,而是就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將他對索福聯球迷們的鞠躬致歉,以及索福聯球迷們對他的攻擊都看在了眼裡。
豪門主教練不好當,索福聯的主教練更不好當。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所以他才會堅決從索福聯的青訓營辭職,寧肯去外面從頭打拼,也不願意聽從俱樂部對他的職業規劃,按部就班地等待在某一時刻成為索福聯一線隊的主教練。
不過在看了梅勒·沙普曼的遭遇之後,他還是被執教索福聯的困難程度震撼住了。
同時他也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或許以後他還是會成為索福聯的主教練,但絕對不是最近這些年。
但那將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如今他在泰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想要在以後執教索福聯,如果沒有點兒拿得出手的成績,怎麼能夠鎮得住更衣室裡那群“活爹”呢?
直到看見沙普曼低頭走進通道,他這才轉身去和場上自己的隊員們打招呼。
其實泰恩的球員們並沒有瘋狂慶祝。
如果這是一場最後時刻的絕殺勝利,他們或許還會激動一些。
但無論是7:0的比分,還是整個比賽過程,早早就揭曉了勝負懸念,大家都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心理建設,所以當終場哨吹響時,他們更多的是平靜,而非激動。
麥克尼爾自己也不是很興奮,大家看見主教練來,就只是抬手擊一下掌,僅此而已。
他在找王烈,這場比賽唯一的主角。
然後他就看見王烈已經被官方媒體拉到了贊助商看板面前,去接受聯賽盃官方的採訪。
※※※
王烈站在滿是聯賽盃贊助商商標的背景板面前,身前是扛著攝像機的攝影師,以及表情複雜正在醞釀情緒,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官方媒體記者。
是的,在這場比賽以及這個比分面前,見多識廣的記者也有些懵。
就算有之前那場9:0的聯賽做鋪墊,也還是覺得今天這場比賽有些魔幻。
畢竟第一場聯賽,是王烈被掃地出門之後第一次遇到索福聯,滿腔怒火都發洩了出來,打個9:0就算誇張,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這場聯賽盃,距離那場聯賽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王烈的氣還沒撒完嗎?
就算王烈在賽前說了一些對索福聯來說很難聽的話,但大家也都覺得那不過是比賽前的口水仗而已。
口水仗嘛,大家都打,又不是什麼很稀奇的事情。
但是從今天這場比賽來看,王烈的氣很顯然還沒有撒完。
一般情況下,對於勝利一方的球員,記者在採訪之前都會先恭喜一下。採訪通常以“恭喜你贏得勝利”“恭喜你在比賽中取得進球”開頭。
現在記者卻不知道這麼開頭是否是好話……
因為在比賽中打進五個進球,幫助球隊七球大勝,創造全新紀錄的王烈本人面對鏡頭的時候,臉上也並沒有高興的神采。
見記者遲遲不開口,王烈問道:“還要採訪嗎?”
記者這才連忙說:“啊,是的,是的。那麼王你在這場比賽中打進了五個球,這讓你成為了第一個在紅石球場單場比賽打進五球的球員。你創造了一個全新的紀錄,但是這個紀錄卻是在你曾經效力多年的索福聯身上創造的,請問你對此有何感想?當你在連續攻破索福聯球門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呢?”
記者決定拋棄那些不重要的步驟,單刀直入問他最關心,也是最想問的問題——那就是王烈和索福聯之間的關係。
面對這個問題,王烈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我猜這場比賽結束之後,梅勒·沙普曼應該會被解僱了。但我不認為換一個主教練來,哪怕是換一個有水平的主教練來,索福聯的情況就會好轉。因為我在賽前已經說過了,索福聯的問題並不是換一個主教練就能解決的。是我說的不夠明白嗎?難道還要解僱多少個主教練,大家才能意識到真正的問題在哪兒?”
說到這裡,王烈突然抬手指向主席臺的方向。
“那兒。那兒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攝像機的鏡頭差點就跟著搖了過去,還好攝像師控制住了。
王烈收回手臂,但眼睛卻依然看著那個方向說:
“我在賽前說過,索福聯需要重建,而且是從上到下的重建。斯文·赫爾登和梅勒·沙普曼兩個水平明顯不夠的人是怎麼當上索福聯主教練的?是喬納森·霍爾選的。作為一個俱樂部的總經理,喬納森·霍爾無論是能力還是職業道德,都無法勝任。”
記者聽見王烈說出如此勁爆的話,眼睛都瞪大了。
太直接了!
太直接了!
王對霍爾踢出了一腳大力抽射,正中面門!
之前他只是說赫爾登和霍爾需要為索福聯的問題負責,現在他乾脆直接攻擊霍爾了!
官方記者想要結束採訪,或者換個話題,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太危險了……
但是王烈沒給他這個機會,而是反問記者:“那麼是誰讓這個無論是能力還是職業道德都無法勝任的人坐在了俱樂部總經理的位置上呢?”
“啊?”記者被問的猝不及防。
※※※
因為要和麥克尼爾握手,梅勒·沙普曼並不是第一個回到更衣室的球隊成員。
在他之前,就已經有不少索福聯的球員們回到了更衣室——不管是場上,還是場下的。
他們在終場哨音響起的同時,就第一時間向通道走去,彷彿在外面多停留一秒鐘都會猝死一樣。
他們只想逃離讓他們傷心的地方,逃的越遠越好。
更衣室對他們來說就是這麼一個可以獨自舔舐傷口的地方。
結果每個人推門進去,都會錯愕地發現俱樂部總經理喬納森·霍爾先生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面對每一個推門而入的索福聯球員,他都面無表情,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招手,就像是壓根兒沒看見這些球員一樣。
所有人彷彿能夠看見圍繞在總經理先生身體周圍的“煞氣”。
在明白無誤地告訴每一個人:
別惹我,也別靠近我!
直到梅勒·沙普曼推門而入,霍爾的臉上才終於恢復了生機。
※※※
王烈再次抬起左手,指向主席臺:
“是俱樂部的主席,是俱樂部的老闆約翰·巴克爾先生。決定讓喬納森·霍爾成為俱樂部總經理的人是俱樂部老闆約翰·巴克爾先生。所以上次那場聯賽之後,我曾經說過,俱樂部的問題在管理層,不只是喬納森·霍爾。上次我說的不太清楚,那這次讓我們索性把話說開了——”
記者突然意識到王烈接下來所說的話內容一定會比之前更勁爆。
他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接著他就聽見王烈說:
“我認為索福聯俱樂部目前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歸咎於俱樂部老闆約翰·巴克爾先生。他是俱樂部的老闆、主席,他應該為球隊所遇到一切麻煩和苦難負責。收購索福聯之後,他對這傢俱樂部的未來是否有清晰明確的規劃?他究竟是抱著讓索福聯繼續光榮的心思,還是拿這家影響力巨大的俱樂部斂財的目的?
“赫爾登認為我是球隊重建的麻煩人物。於是我離開了球隊。隨後赫爾登也離開了球隊。喬納森·霍爾會被離開嗎?如果他也離開了,那麼約翰·巴克爾先生呢?”
※※※
喬納森·霍爾一直坐在更衣室裡,眼睛始終盯著更衣室的大門,每一個進來的人其實他都看在眼裡,只是沒放在心上,臉上也保持著木然的表情。
因為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直到他看見梅勒·沙普曼的身影出現在更衣室的門口,才突然生動起來,就像是從雕塑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迅速起身,迎著沙普曼走上去,然後說道:
“我有事情要對你說。”
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就要當著更衣室裡那麼多人的面宣佈沙普曼下課的訊息。
而沙普曼聞言之後也點頭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對您說,霍爾先生。”
霍爾沒想到沙普曼聽了他的話之後,是這個反應。
所以愣了一下神,導致接下來他肚子裡的話沒有立刻說出來。
沙普曼卻因為早有準備,說完之後立刻接道:
“我正式向您提出辭職,霍爾先生。從現在開始,我將不再擔任索福聯的主教練。”
在霍爾的想象中,當他對沙普曼宣佈解僱他訊息的時候,沙普曼應該先是錯愕,然後哀求自己再給他機會,但自己會毫不留情地拒絕他。
就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沙普曼先把這話說了出來。
現在聽起來就像是沙普曼炒了他這個總經理一樣……
他被沙普曼打了個措手不及!
氣勢上直接就落了下風!
反應過來的他語氣含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沙普曼點點頭:“是的,我知道,霍爾先生。我不幹了。”
霍爾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在這一回合的交鋒中輸給了沙普曼,他不甘心就這麼認輸,而是指著沙普曼說:“這可是你主動辭職的,你別想拿到違約金賠償!”
在俱樂部總經理和主教練當面爭執的時候,更衣室裡的教練組成員、工作人員,以及陸續回來的索福聯球員們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完全沒想到賽後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齣戲。
梅勒·沙普曼扭頭看了看呆若木雞的眾人,再看回霍爾這邊,後者後槽牙都咬到一起了……
他聳聳肩:“隨便你,霍爾先生。”
說完他轉身就走。
喬納森·霍爾卻急了,在他身後大喊道:“你已經沒資格去參加賽後新聞釋出會了!你說的,你辭職了,不再是球隊主教練!”
他以為沙普曼這是要去新聞釋出會上製造一個大新聞。
那樣的話,將會讓他這個俱樂部總經理顏面掃地,而且也會引起老闆的不滿,畢竟自己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給老闆添麻煩了。
聞言,沙普曼在更衣室門口回頭對他說:“放心,霍爾先生,我不會去新聞釋出會上說三道四的。”
霍爾依然死死盯著他。
“我只是回家,霍爾先生。”
說完他邁步走出了主隊更衣室,再也不回頭。
他甚至都沒有對自己的球員和教練組同事們進行告別,也沒有對帶隊在主場創造了這麼一個恥辱紀錄做任何道歉。
看著他毅然決然地消失在更衣室門外,喬納森·霍爾意識到這是那個混蛋的精心報復,他就是想要在自己炒掉他之前,搶先一步炒掉自己……
自己竟然被這麼一個廢物擺了一道,被自己一直拴著的狗反咬一口。
他只覺得心中有一團火要爆炸了。
尤其是看見更衣室裡眾人那些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後,他們對自己這個俱樂部總經理沒有任何尊重,只有戲謔、調侃,甚至還有鄙夷……
那團火終於噴了出來。
嘭!
他一拳砸在了旁邊的電子戰術板上。
以索福聯隊徽為背景屏保的螢幕上出現了幾道垂直線條,然後閃爍幾下,最後徹底黑了下去。
好像在預示著索福聯的前途命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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