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悅手中的兔子玩偶被她以一種彆扭的姿勢舉到身前,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表示著她即將展開鐮刀,進入備戰狀態。
為首的男性人偶身材高大,卻不像女生這樣靈活:“非營業時間內擅自闖入‘人偶之家’者,死。”
好在沒等小悅展開鐮刀,女生已經反應過來,快步走到兩人身前:“等一下,士兵長,這兩位是大師的朋友,不是擅闖者。”
“抱歉,初夏大人,以及大師的朋友們。”男性人偶放下手中的武器,向三人微微鞠躬。
“沒關係,你們回去吧。”
“是。”
收到命令的人偶們又慢慢回到角落中。
名為初夏的女生這才鬆了口氣,面帶歉意地對兩人說:“士兵長和他計程車兵團負責‘人偶之家’的安保,但有時不太懂得變通,讓兩位受驚了……”
“沒關係,先帶我們去找小栩吧。”何馮輕拍小悅讓她放鬆,跟著初夏朝樓上走去。
-“人偶之家”四樓-
原本空蕩蕩的房間在小栩到這裡的第一天就被人偶們佈置成了舒適的起居室,柔軟的圓形毛絨地毯上,只有三四歲孩童高的人偶抱著積木跑來跑去,不一會,一座簡易的城堡就初現雛形。
人偶看著眼前的城堡,歪了歪頭,那一頭柔順的黑色長髮也隨之搖擺,突然,人偶雙手合十,做出一個類似於恍然大悟的動作。
她赤著腳跑到床邊的角落裡,熟練的把正縮在那長蘑菇的少年扯到城堡旁。
人偶指了指城堡,翠綠的眼睛裡滿是渴望。
少年看著眼前和自已有八分相似的小人偶,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最終還是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從城堡的底部抽出一塊積木。
底層的建築被破壞後,原本還算穩固的積木城堡瞬間坍塌,而一旁的小人偶卻開心地拍著手,圍著少年轉圈圈,即使自已辛辛苦苦搭好的城堡毀於一旦,也沒有半點傷心。
少年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任由小人偶圍著他跑跑跳跳:“我沒有不開心,瑞拉,我只是……我聯絡不上他……”他低垂著頭,莫大的恐慌幾乎令他窒息,他,又被丟下了嗎?
小人偶瑞拉手足無措地看著他,但人偶那小小的腦袋實在想不出來這時候要怎麼辦,她只能一下又一下的順著少年的頭髮。
別,別傷心,不會,丟下你的。
不會說話的人偶只能以自已的方式,告訴這個脆弱的人偶師:你沒有被丟下。
“大師,您在裡面嗎?”敲門聲和初夏小聲詢問的聲音同時響起,打破了屋內沉重的氛圍。
少年戴好斗篷,將門開啟一條几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縫,用不比蚊子大上多少的聲音問道:“有,有什麼事嗎?”
初夏有些苦惱地說:“大師,可以開一下門嗎?這裡有一份給你的驚喜需要簽收一下哦。”
少年面對人偶還是要比接觸陌生人放鬆的多,聞言只是順從地開啟門。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占據了他的全部視線。
俯身抱住愣在原地的少年,何馮的聲音難得的帶上了一絲笑意:“找到你了。”
社恐的人偶師全然忘記了外界的視線,感受著那個與記憶中無二的溫暖懷抱,他聽見自已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回答:“嗯,你找到我了。”
……
暴雨,如倒傾的海水,籠罩了這座廢棄、荒蕪的城市。
雨水狠狠砸在混雜著鮮血的土地上,被相互作用的力揚起,最後又無力的摔進那一片泥濘之中。
兇殘的人造兵器從亡者的胸膛中抽出利刃,帶起一串尚未涼透的血珠,完美完成任務的機械騎士如同一座真正的雕塑,沉默屹立於此,等待它的創造者給出下一道命令。
瑞拉用盡全力舉起手上那把只是裝飾用的小傘,卻無法阻攔雨水爭先恐後地撞向這破爛一隅。
身上精緻的小洋裙早已溼透,但瑞拉現在沒時間管這些,她擔憂地看著縮在一邊自閉的人偶師,人偶師和他的造物們不一樣,他是貨真價實的人類,是脆弱的、會生病的——人類。
她用力推了推自已那脆弱的主人。
不,不可以,要躲雨啊,會,會生病的……
人偶師沒有反應,在暴雨和敵人一同到來時,他就選擇了逃避。
同樣寒冷的雨夜,同樣滿是惡意的陌生人,耳旁的哀嚎逐漸重合,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那晚,又看到了那具被隨意丟在屋外、破破爛爛、屬於他妹妹的屍體……
“哥哥,這隻小狗是特地給我做的嗎?”
“我很喜歡!謝謝哥哥!哥哥最好啦!”
“哥哥回來了!我有乖乖待在家裡等你哦,緹妮超級聽話!”
“緹妮會保護好仙蒂公主的,哥哥放心出門吧!”
仙蒂,他最親愛的妹妹,他的仙蒂……
為什麼,他弄丟了爸爸媽媽,現在又把仙蒂也弄丟了……為什麼,總是留他一個人在這裡?
為什麼,不帶他一起走?
“噠…噠…噠…”雨靴踏在水窪中,腳步聲漸近。
不知何時起,如刀般寒冷的雨水被隔斷,耳邊不時響起的謾罵也逐漸消散。
人偶師迷茫地抬起頭,巨大的黑傘遮住了從天際落下的瀑布,陌生的少年微微彎腰,褐色的眼睛中倒映著孤獨、弱小、彷彿下一秒就會死去的無助靈魂。
突然探出頭的月亮頗為吝嗇,將幾縷月光投到少年身後,為他帶上一層朦朧的白光。
他神色平淡地朝人偶師伸出手:“要去我那躲躲雨嗎?”
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空洞的淺藍色中沒有半點神采,人偶師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卻在下一秒被輕輕抱起。
溫暖卻無法掙脫的懷抱裡,人偶師聽到了少年那依舊平淡卻又不容置疑聲音:“發燒會很難受的。”
發不發燒都沒關係,就算是死在角落裡也沒有任何關係……
少年突然出聲,他好像在對懷裡心存死志的小孩說,又好像在對曾經的自已說,“如果活著沒有任何意義的話,死亡,同樣沒有意義。”
所以,為什麼不試著活下來?反正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