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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番外二:蘇眉(江淨薇母親)的故事(1)

江海權隔著門道:“蘇眉,你聽我解釋。我昨晚喝醉了,是弟兄們胡鬧……我……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今天早上醒來她就在床上了……”

可屋子裡頭卻無半點聲息,彷彿無人居住一般。江海權又敲了許久。屋內就是沒有人搭話。

日頭漸漸西移,連光線也黯淡了下來。江海權轉頭看了一下天色,嘆了口氣:“再過數日,我又要去打仗了。既然你不肯見我,我就去蕭兄弟家住上兩日。”

他轉身,準備離去。忽然,只聽“吱啊”一聲,木門被開啟了。一個身穿素色旗袍的美貌少婦側身站在了門內的陰影處。

江海權不敢看她清澈如水的眸子:“蘇眉。是我不對。我真的喝醉了,弟兄們也太胡鬧了。我已經罵過他們了。再不會有下次了。”

蘇眉不語,側臉的弧度柔和精緻,仿若筆尖細細的勾勒而出。饒是江海權瞧了這麼幾年,依舊心動不已。

見她也不攔著,江海權的膽子大了些,上前摟住了她羸弱的肩。蘇眉的身子微微一側,避過了他的手。

江海權不以為意,一把將她擁在了懷裡。江海權抵住了她暗香縈繞的烏黑髮間,道:“蘇眉,昨晚是我不對,喝醉了胡鬧。我以後絕不會再有下次了。我發誓!”

蘇眉只低眉斂目,偏著臉,不肯說一句話,顯然餘怒未消。江海權輕轉過她的臉,只見眼眸隱約有淚痕,盈盈潤潤,當真是我見猶憐。他心裡微微一抽,舉起一隻手,道:“日後若我江海權再有對不起你的事情,定當不得好死。”

蘇眉這才抬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許胡說。”他日日槍炮相見的,竟還發這種誓。他趁勢抓住了她柔軟的手心,哄道:“你不許我說,我以後再也不說了,成不成?”

蘇眉別過頭去,雙手撫摸著腹部,垂著頭,低低地道:“倘若你是有個好歹,讓我和孩子怎麼辦……”江海權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楞了楞,方道:“你說什麼?”蘇眉臉一紅,聲音低得猶如呢喃道:“我有孩子了……”

江海權總算是反應了過來,狂喜地道:“蘇眉,你有喜了……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我要做父親了……-我們江家有後了!”一會兒後,才想起問道,“幾個月了?”

蘇眉道:“三個多月了。”本來昨日就想告訴他的。可他才回來連口熱茶都沒喝上,就被一群跟著他出生入死的手下拉去了喝酒慶功。誰知,誰知,又跟那戲子……

這日午後,晴空萬里,碧練如洗,大朵大朵的白雲低低緩緩地從房簷樹梢掠過。院子裡的桂樹下,陽光透過茂盛繁密的葉子,像被篩過了一般,在院子裡的青磚地上灑下了點點碎金。

蘇眉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輕扶著腰起了身。此時已是五個多月的身孕了,腰肢已現臃腫,精神也開始倦眈了。

蘭芝忙過來扶著她:“小姐,要不你先回房間躺一下?這些個小衣服你已經做了好幾套了。再說了也不急著穿。等小少爺或者小小姐出來還要好幾個月呢。”

蘇眉淺笑悠悠:“我倒也沒有累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打發打發時間。”蘭芝道:“那我去端些小點心出來,你……”

正說話間,大門處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蘭芝轉過頭,仰聲問道:“是誰啊?”只聽有一個怯怯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請問這是江團長家嗎?”

蘭芝轉頭瞧了小姐一眼,只見小姐也似乎有些疑惑的樣子。蘇眉道:“你去瞧瞧是誰?”

進來的是一個陌生女子,芙蓉面柳葉眉,身著一件青色底印大紅花朵的緞面旗袍,將一副玲瓏妖嬈身段絕好地勾勒了出來。那人含笑著走了過來。那旗袍上的花好似活的一般,那人每走一步,那旗袍上的花朵便彷彿在眼前顫顫盈盈地開放一般,說不出的媚惑風情。

她來到蘇眉面前,微微一福,朱口微啟,嬌聲喚道:“姐姐好。”

蘇眉身子一側,不敢受她的禮:“不敢當。請問您是?”那女子一笑,鳳眼微眯:“姐姐,小女子名喚筱桂卿。姐姐喚我桂卿便可。”

筱桂卿……這名字好生熟悉。不正是富貴樓的桂家班的頭牌嗎??怎麼會到她家來呢?蘇眉腦中轉了數轉,驀地想到一事,臉色稍稍變了數變:“不知道桂卿小姐找我,所謂何事?”

筱桂卿聞言,神色一變,顫顫往地上一跪。她眸子一垂,瞬間兩顆淚珠子已經從眼中滾落了下來,嗚嗚咽嚥著道:“請姐姐給我做主。”

蘇眉心頭一緊,彷彿有東西堵住了一般,焦而發悶,忙彎身拉著她道:“桂卿小姐,請你。有什麼事請慢慢說。這般大禮我可實在是受不起。”

筱桂卿哭得猶如梨花帶水:“姐姐,你一定要給我做主啊?姐姐若不給我做住,筱桂卿也活不下去了。”

蘇眉緩緩地鬆開了手,嘆了口氣道:“到底所謂何事?我想桂卿小姐今天來找我,定是有話要跟我說的吧。那既然如此,就請不必哭了。”

筱桂卿扯了手絹擦了擦眼淚,委委屈屈地道:“姐姐,如今江團長不在。筱桂卿的事情就只有姐姐做主了。筱桂卿……筱桂卿現在懷了江團長的骨肉,已經有二個多月的身孕了……求姐姐一定要為筱桂卿做主啊!”

彷彿是晴天起的一記霹靂,又彷彿是整個世界一下子轟然倒塌在了她面前,蘇眉猛然後退了數步。蘭芝忙上前扶住了她。蘇眉好似溺水的人一般,緊緊的抓住了蘭芝的手,楞了許久,才低聲道:“你再說一遍?”

筱桂卿雙眸含淚:“筱桂卿有了江團長的骨肉,請姐姐垂憐,請姐姐做主。”蘇眉彷彿這才聽清楚一般,緩緩地又退後了一步。

蘭芝朝筱桂卿啐了一口,道:“你胡說八道!就算你懷孕,也不見得這個孩子就是我們江家的。”

筱桂卿又跪了下來,蘭芝望去,只見一副悽楚無助,柔弱無依狀:“姐姐,筱桂卿怎麼敢欺騙姐姐呢?筱桂卿現在也已經無別的路可走了,請姐姐成全。無論在江家是為奴還是為婢,筱桂卿都感激姐姐的大恩大德。”

蘇眉好一會才怔怔地道:“這件事情,我是作不了主的。桂卿小姐請回吧。”筱桂卿拉著她的袖子,疊聲道:“求姐姐成全,求姐姐成全。”語調嬌柔可憐,令人不忍心拒絕。

蘇眉緊捏著自己的手指,指尖尖銳,直抵掌心,可她卻察覺不到一頂點的痛楚,有的只是一片茫然,無窮無盡的茫然:“桂卿小姐還是請回吧。等我夫君回來,這件事情方可有解決之道。恕我不遠送了!”

她呆呆地在樹下站了許久,一直到蘭芝過來輕扶著她:“小姐,你回房歇息一下吧。”

她慘然抬頭:“蘭芝,這可如何是好?”蘭芝寬慰她道:“小姐,你先不要多想。依奴婢看,這件事情總須得等姑爺回來再說的。一來,這筱桂卿肚子裡的未必就是姑爺的骨肉。就算奴婢不聞世事,可也知道這筱桂卿可是城中的紅牌。平日子多的是達官貴人捧著……到底實情如何,怕是隻有她自己知曉了。”

“二來,這件事情哪怕是真的,也是有其他法子的。”那筱桂卿看上去一副溫順可人的模樣,可她能成為桂家班的當家花旦,這城裡的頭等紅牌,定是有幾分手段的。蘭芝嘴上這麼說,心裡頭卻是說不出的擔心。

蘇眉慘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蘭芝不懂,倘若不是他作了筱桂卿的入幕之賓,人家怎麼會挺著肚子找上門來。若不是真懷了他的骨肉,人家也不會如此大膽子。

她捏著身下的被褥,任漫天的痛楚猶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迎面襲來。好疼,好痛。可他的人?他不在……

那日,他說:“蘇眉,跟我走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她站在梧桐樹下,正值秋葉飄零,不停的有枯黃的葉子從頭頂輕柔輾轉而下,隔著她和他的視線,緩緩嫋嫋地墜落。

她低著頭,手指不停地絞著手帕,卻不敢回答。她心裡如同鹿撞,忐忑不安……但又好像有隻蝴蝶,在那裡頭翩然起舞……她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不敢回答好,亦不想回答不。因為她知道,任何一個字,都會讓她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到當初了。

他站在枝葉覆蓋的陰暗處,大約是等久了,幾近絕望。良久之後,才微微一笑,仿若雲淡風輕的道:“好吧。我先送你回家吧。”

兩人不再說話,一前一後地走著。長長的一段路,此時竟然極短。她只覺著,不過兩三步而已。

他停駐了腳步,輕聲地道:“我們部隊明日即將開拔前往江陽。不知何時再能來看你?”她屏著呼吸,僵直了身子,竟說不出一字半語。

他的意思是如此的明瞭,這一走,可能就是一生了。此生此世,或許再不復見。

她就那麼不顧一切的隨他走了,居無定所,一路輾轉。一直到了這裡,因為他戰功卓著,一再升遷,總算是稍稍穩定了下來。

汗猶如雨滴,淋漓而下。密密麻麻的都是痛。她抓著被褥,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

後來,他回來了,承認那女子肚子裡懷的確是是他的孩子。

好,真好。他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居然就是如此而已。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給她榮華富貴,惟一所求的不過是一生一代一雙人,舉案齊眉到白頭而已。誰能想到,她那麼不顧一切,可到最後亦不過是奢求呢!

蘇眉緩緩起身,轉頭看了他一眼,朦朧的光線中,他的臉是發白的。只是淚已經滲出了她眼角,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再也瞧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