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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然,一來二去的,難免會出差池。赫連睿終究是個孩子,這日回到家,與赫連靖風說話的時候,他無意中說了一句:“妹妹好乖好好玩。”

赫連靖風蹙眉抬頭:“妹妹?什麼妹妹?”

“萱兒妹妹呀。”

赫連靖風頓時記了起來,微微一笑:“哦,那小傢伙,她最近怎麼樣?”

“萱兒妹妹可乖了,今天喚了我好多聲哥哥呢。”說起那個似粉團一般軟軟嫩嫩的妹妹,赫連睿笑容滿面。

“是嗎?!”赫連靖風對此尚渾然不覺,也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靖琪帶了睿兒和自己的朋友,還有朋友的孩子吃頓飯,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還給她買了糖葫蘆呢。可是媽媽不許萱兒妹妹吃甜的,說吃了會蛀牙……”赫連睿終於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猛地停止了話語。

“媽媽?什麼媽媽”赫連靖風怔了怔後,收斂了嘴角的一抹笑意,緩緩地沉下了臉色。

見父親追問,赫連睿趕忙支支吾吾地解釋:“哦,是萱兒妹妹的媽媽……又漂亮又溫柔。不過她不許萱兒妹妹吃糖”

有一回,赫連靖風帶孩子去洋行,買好了東西出了門準備上車回府。赫連靖風坐上了車,也不見赫連睿上車,便從車窗探出頭喚他。卻見他站著,一動不動地瞧著一個普通婦人抱著一個孩子說話遠去。

從那一刻起,赫連靖風突然意識到:兒子一直在思念他的母親。

如今,聽兒子這麼形容萱兒的媽媽,他沒有多作他想,以為兒子又在思念他母親了。他不言不語地把兒子擁進了自己懷裡,而後探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心裡默默地道:“淨薇,你知道嗎?我和睿兒沒有一天是不想你的。”

又有一次,赫連睿帶了個布小狗回來,臨睡前說漏了嘴:“媽媽給我……”他趕忙又補了一句:“這是萱兒妹妹的媽媽給我做的小狗。”

赫連睿特別喜歡帶回來的那個小狗,晚上都要摟抱著睡覺。

“媽媽。我想你。我一直想你。睿兒最想媽媽了。”赫連睿嘴裡呢喃著,翻了個身,手裡抱著的布小狗掉在了地上,他半點不知,繼續酣然大睡。

赫連靖風站在床畔,黯然神傷地看了兒子的睡顏許久。最後,他替他掖好了被子,拿起小狗擱在他枕畔,準備轉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赫連靖風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小狗,忽地停在那布小狗細密整齊到簡直看不出針腳的連線處。他驟然停住了腳步,牢牢地盯著那處,恍若要將那處盯一個窟窿出來。

當年他在平川養傷,她陪伴在身畔,曾給睿兒做過衣服。那針腳便是如此,均勻齊整,若不是不仔細瞧,完全看不出什麼針線痕跡。

“叔叔,我家住在城北三生橋那邊,有個葡萄架院落的江家就是萱兒家。”那甜美稚嫩的童音再一次地在耳邊迴響。

萱兒姓江。萱兒五歲。

睿兒喚萱兒的母親叫媽媽,整整喚錯了兩次。試問這個世界上,哪個孩子會喚錯自己的母親呢?

“大哥,日後你知道了詳情,肯定不會後悔花這些藥的。”靖琪曾經這般說。

從醫院回來後,靖琪經常帶睿兒出去,回來時睿兒總是一幅快活開心的樣子。

世上不可能有這多的巧合之事?!

心中疑團越滾越大,赫連靖風再也無法多等片刻,便吩咐人備車來到了三生橋。

這一帶是北地富足人家居住的,清一色獨門獨戶的院落。小橋流水人家,頗有幾分江南的味道。

然,此時不過是半夜,赫連靖風除了等也無其他法子。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色終於一分一分地亮堂了起來。

清晨時分的安陽,薄霧渺渺,家家戶戶漸次從美夢中甦醒過來,起床準備一日的早飯。

赫連靖風站在橋上極目望去,終於看到了不遠處有一戶炊煙裊裊的人家,白牆黑瓦,小庭院裡有一架葡萄,此時可見枯黃的葉子隨著陣陣秋風搖曳。看來那應該就是萱兒家。

想起那小傢伙曾經讓他早點來,說要請他吃葡萄。可惜他沒有遵守諾言。如今看來,那些葡萄都被她媽媽做成葡萄酒了。也不知,那心靈手巧之人是不是他心心念唸的淨薇?

赫連靖風緩步向前。每一步都珍之重之。忽然只聽“吱呀”一聲,他所處的那戶人家有人開啟了木門,走了出來。是一個穿了藏青色西裝的消瘦男子。赫連靖風瞧著那人倜儻儒雅的背影,依稀覺得有幾分眼熟。正欲定睛細瞧,只見他來到了一牆之隔的那戶人家,敲了敲門。

“蕭揚,你稍等,我就來。”

雖然心中已有不小的把握,但乍然聽到這個魂牽夢繞的溫柔嗓音,赫連靖風還是猶如被重物砸中,愣在了原地,再無法動彈半分。

赫連靖風如石像一般僵硬站著,眼睜睜地瞧著熟悉卻又陌生的江淨薇含笑而出。她穿了一件藍格子的薄棉旗袍,一側肩上背了一個同面料的藍格子布包,微卷的頭髮向後編織,露出了一張不施脂粉的白皙素臉。然眼是眼,眉是眉,鼻是鼻,無一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這些年來無數次的期盼,居然成真了。赫連靖風緊握著拳頭,一錯不錯地望著她,連眨眼都不敢。他不敢置信。他害怕。他怕自己稍稍一動,她就如同過往無數次的夢境一般,又驟然消失了。

只見她很自然親暱地把手上的一個紙袋遞給了蕭揚:“喜鵲給你做的早餐,還熱乎著呢。”

蕭揚凝視著她,脈脈溫情:“幫我謝謝喜鵲。”

兩人並肩而走,漸行漸遠。初升的陽光偷偷地灑下淡金色的光線,將合襯的兩人攏照其中。赫連靖風只覺得似被這萬丈光芒刺中,眼睛疼得幾乎要滴血了。然,因為這疼痛,他的心中湧起了一種想哭又想笑的衝動。

是淨薇。真的是淨薇。

張立急步過來,表情激動萬分:“大少,這是不是要派人去跟著少夫人?”

赫連靖風沉吟著點了點頭。張立得令而去。赫連靖風則在圍牆邊又站立了許久,方來到了門前,伸手敲門。

“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東西……”喜鵲的話在見到赫連靖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驚住了,顫聲道:“大少……”

安陽國立師範大學圖書館位於學校東南一隅。

夏日裡,有濃淡不一的爬山虎爬滿整個圖書館,偶爾微風過,綠意翻湧,清淨怡人。如今是冬日,葉落藤枯,不免讓人有種滿目蕭索之感。

同事張孝琳站在門口瞅了半天,不免感慨萬千:“如今這光景,頗有種殘陽夕照漢家陵闕之感。”

江淨薇聽後,卻是淡淡一笑:“花開花落,美人枯骨,將軍白髮,古來皆如此。再說了,來年綠意依舊會滿圍牆。”

張孝琳緩緩微笑:“這倒也是。一枯一榮都是歲月。”

江淨薇一早到圖書館後,她照例是給孝琳的熱水壺打滿熱水,而後打掃一下辦公的桌椅。工作環境倒是書香縈繞,幽幽靜靜的。江淨薇與張孝琳的工作則是要將學生借走的書逐一登記在冊,也要將他們歸還的書按編號擺放,另外還要整理翻亂的書架,登記每月採購的書等等。

工作看著輕鬆,實則也頗為忙碌勞累,薪資亦不高。蕭揚對此都十分內疚:“對不住啊,淨薇。學校圖書館的薪水很低。”

江淨薇卻樂在其中,並不介意。事實上,當年赫連靖風吩咐人將她送到醫院,她在要求梳洗換衣的過程中,把父親江海權當年塞給她的銀行存單塞進了兜裡。

父親曾說讓她留著,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一語成讖,到最後她真的動用了這筆錢。

也幸好有這筆錢,她方能從從容容地渡過那一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從醫院逃走後,她和喜鵲並沒有急著離開,反而是進了一間普通的裁縫鋪喬裝打扮後在安陽最大的喜來登飯店租了最貴的一間套房,住了段日子。唯一慶幸的是,由於事關府邸與赫連靖風的聲譽,所以赫連靖風並沒有拿著她的照片大肆收查。數個月後,她們又靠著這筆錢,在安陽租了一個小院,悄無聲息地住了下來。

手中有錢糧,心中亦不慌。在懷著萱兒的日子裡,在喜鵲的精心調理下,她亦把自己和萱兒養得健健康康的。雖然喜鵲一再念叨她消瘦,但她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地產下了萱兒。

後來,蕭揚找到了她們。雖然不缺錢,但江淨薇覺得在這個亂世朝不保夕,手裡的錢也只能靠住一時不能靠一世,她也想去找份工作學點謀生的手段。由於不能從事拋頭露面的工作,便經由蕭揚介紹,她化名後進入了安陽國立師範大學的圖書館。

到了下班時間,江淨薇整理好了書架上書冊,如往常一般地揹著布包走出了圖書館大門,正準備鎖門後去學校東門等蕭揚,與他一起回家。她忽然聽見一聲熟悉叫喚:“少夫人。”

江淨薇面色頓變,僵在了原地。半晌後,她側過身,看見了不遠處停著的兩輛黑色汽車和站在車畔候著的張立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