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亭下單了幾件小孩子的衣服，待頭髮吹乾，沒多久，就有人敲門送進來。

雲亭接過衣服，蹲在床邊問那小孩：“我們不送你回去，你先出來把衣服換掉可以嗎？”

小孩在床底下警惕地看著雲亭，彷彿要確認她說的是真是假。

雲亭晃了晃手中的衣服：“天氣還有點冷，你穿短袖短褲會冷、會感冒的。”

小孩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一般，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雲亭讚許地摸了摸他的頭：“真乖。”

牽著他去了浴室，卻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回頭找昊連毅：“連毅哥，你來幫他換吧。”

畢竟是男孩子，她一個大姐姐，不太好幫他穿脫衣服。

誰知道那小孩乾脆躲在雲亭身後，怎麼也不肯靠近昊連毅。

雲亭哭笑不得，蹲下身耐心地跟他解釋：“你是男孩子，我是女生，我們男女有別，我不可以幫你換衣服的。”

小孩倔強地抿著嘴，就是不肯從雲亭身後出來。

雲亭實在沒辦法，只好帶他去了浴室。

幫他洗乾淨臉上的鼻涕和灰塵，把乾淨的長袖長褲遞給他：“衣服你可以自己穿嗎？我背過身不看你。”

小孩點點頭，難得乖巧地換上了衣服。

脫下來的衣服，雲亭看了看，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小孩看著靜靜躺在垃圾桶裡的舊衣服，毫不眷戀。

折騰了很晚，雲亭實在是累了。

還好她在集市上吃了很多小吃，也不覺得餓。

但她還惦記著昊連毅，和……許佳辰。

“你們餓不餓？要不要讓前臺再送點晚飯進來。”

昊連毅心疼她一直被小孩纏著，溫聲道：“讓前臺送點燉品進來吧，你看著有點累。”

雲亭搖搖頭：“我是吃不下了，連毅哥你要吃飯的話，我陪你去一樓餐廳？”

昊連毅自然不會讓她很累了還陪著自己。

昊連毅看著許佳辰，這一天的相處，他已經知道許佳辰對雲亭的態度，這個男人，對雲亭有著明顯的縱容，卻又一直掩藏著自己的心意。

像是顧慮重重。

但是不得不說，雲亭和他在一起時的快樂和放鬆，是昊連毅樂見其成的。

他做了一個令自己也十分詫異的決定：

“我去一樓吃飯，麻煩你照顧一下亭亭。”

昊連毅看著許佳辰，眼神中飽含著信任和託付。

許佳辰愣住了。

他以為昊連毅這樣對雲亭視若珍寶的人，會對他千防萬防。

沒想到這男人坦蕩至此。

許佳辰綻出一個會心的笑：“沒問題。”

昊連毅深深看了他一眼，關門出去了。

雲亭完全沒在意這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

她累得倒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閉目養神。

上午爬山、下午逛街、晚上伺候小屁孩。

這一天過得，簡直比打仗還要緊湊。

許佳辰輕輕走過去，拿了個蓋毯給她。

雲亭睜開眼，對他粲然一笑。

許佳辰的心跳漏了半拍。

小孩已經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雲亭好奇地問許佳辰：“你怎麼知道，他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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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佳辰看了一眼縮著身體，睡夢中也緊鎖著眉頭的小孩，淡淡道：“我妹妹也在那裡呆過。”

雲亭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她愣住了。

許佳辰見她一臉愧疚，知道她可能在責備自己，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都是陳年舊事了。”

“父母去世後，我急著回國帶走妹妹。”

“楊姨那個時候已經在我家工作，她說來了幾個人，穿著制服，非要把妹妹帶走。”

“我那時候還小，洛北也沒有靠譜的親戚。”

像是想起了什麼，許佳辰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雲亭不由自主地輕輕拉著他的手，撫過他緊繃的指關節。

許佳辰的手逐漸放鬆。

“我就到處求人，到處找，整整一週，才有人悄悄告訴我，妹妹被送去了福利院。”

“我把整個洛北的福利院都翻了一遍。”

“有的說沒有，有的直接把我打了出來。”

“但我從來沒想過放棄尋找妹妹。”

“直到有一天，我沿著一家福利院的外牆，失魂落魄地走……”

“我聽到妹妹在哭。”

“那聲音一聽就是我妹妹。”

許佳辰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雲亭滿眼心疼。

“我翻牆進去，果然是妹妹，被他們剃了頭髮，穿著爛七八糟的捐贈衣服……”

似是不忍回憶，他痛苦地閉上了眼。

“手裡拿著，她最喜歡的小娃娃，娃娃的胳膊已經被扯斷。”

“我能翻牆進去，卻沒辦法帶著妹妹翻牆出來。”

“只能先安撫她，讓她去福利院的門口找個地方躲起來，等著我。”

“然後，我花錢找了些小流氓……買了很多白酒，點燃了福利院的倉庫。”

“趁消防車開進去的機會，我衝進去，拉著躲在綠化帶的妹妹就跑。”

“我們兩個跑了幾乎一夜，才敢停下來。”

……

雲亭無法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是怎麼驚心動魄地度過那一夜的。

她知道，許佳辰費盡心力、拼儘性命保護的妹妹，後來還是不幸離世了。

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一下一下撫摸著許佳辰的手，以示安慰。

許佳辰眼中的悲涼如秋風朔漠，回憶的風沙席捲了他慣常的平靜，他的手因為苦痛和壓抑在輕輕顫抖，雲亭的心也跟著不安地輕顫。

良久，許佳辰回過神，才發現雲亭一直滿眼擔心地望著他。

他露出一個自嘲的笑：“誰會像我這麼無能，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了。”

雲亭急切地反駁：“你那時候才多大！能夠把妹妹從福利院救出來，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許佳辰垂下眼，聲音破碎，是雲亭從未見過的脆弱一面：“但我還是沒有保護好她……”

雲亭鼻子一酸，跟著就掉下了眼淚，大顆的砸在許佳辰的手背上。

許佳辰看著那顆眼淚，像是在看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擦去雲亭臉上的淚痕：

“不要哭……我想讓你一直笑……”

聲音輕柔地仿若囈語。

雲亭閉上眼睛。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近到呼吸都可聞。

許佳辰卻突然扭頭，後退，找了張紙巾遞給雲亭。

雲亭回過神來，臉紅得滴血。

自己也太沒本事了，好好的，閉上眼睛幹什麼。

好像在等著發生什麼一樣……

她不敢再抬眼。

許佳辰也在悔恨。

說好的，和雲亭保持距離，不讓她被自己傷害呢……

怎麼總是見到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

他看著雲亭通紅的鼻頭和小臉，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