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旗袍的女人,站在雨中撐著傘。
眼睜睜的看著她踮起腳跳了下去。
我想伸手拉住她,一個趔趄。
猛的在床上坐了起來,感覺中我拽住了一個有力的的胳膊。
似乎她回頭看了過來。
手垂落放在了床上,看著床帳中遮著的床簾,這才反應過來,自已躺在床上。
將手掌緊了緊又鬆了鬆,那真實的觸感,回想起來不禁有些害怕。
昨晚上社團開會,說到週末打算舉辦一次團建,一起去爬離此處不遠的一座石頭山。
帶上燒烤的食材和工具,順便聚個餐。
我下床拿出紙筆,將昨天群裡面大家說的想吃的食材,一一記下。
補充了一些可能需要的調料。
一一抄錄完,看了下手機才7點,拍照之後在手機裡存了一個備份,發在了群裡。
看著外面突然下大的雨,突發奇想不如早些出去走走,看看雨景也是不錯。
文人雅士最是喜歡這種天氣。
拿著手中剛泡的普洱茶,拆開一袋綠豆糕,坐在椅子上品著糕點吃著茶。
就像煙雨綿綿的江南,這雨就像溫婉的江南美人,一顰一笑,嫵媚動人。
看向遠處的山,薄薄的霧氣遮住了。水庫與山連線的地方,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美感。
厚厚的雲層,讓本應亮堂的天空,變成了灰濛濛的顏色。
直至手中溫熱的茶水飲盡,我才戀戀不捨的回到了房間。
在衣櫃翻找一通,終於找到了一件,白色的吊帶長裙盤扣的風格,新中式的型別。
淡綠色的半衫,長至胸前。看著鏡中的自已,不免有些自戀起來。
穿上一雙白色的小高跟,絲帶的蝴蝶結系在腳踝處。
看了今日的課表,從上方的櫃子中挑出要帶的書籍和老師所佈置的作業。
總感覺今日的時間有些漫長。
在老大的桌上留上一張紙條。
拿上自已的傘,推開門走了出去,在輕輕關上門,伸手從窗戶口將門再次鎖住。
果然是已入秋了,下著雨,微涼舒爽的感覺。
在宿舍看,跟人親自走在景裡又是不同的感覺。
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林蔭小道,生出了與平常不同的心境,安寧而又和諧。
每次路過榕樹都是匆匆走過,今日特意停下,觀察著它,感受著它的呼吸。
濃密的枝葉蓋住了天上的雲,偶爾幾滴灑落的雨,給人帶來清明。
據傳它存在的歷史可比學校還要早上100多年。
轉身之際,古橋上的女人再次出現。
走過去,隨著一股冷風吹過,她不知何時,面朝了過來,眼光直直的看著眼前。
背影看時是一個溫婉的古典美人,可正面看時,五官似乎過於修長,有些不屬於女子的英氣。
我停住腳步,假意欣賞著此刻的雨景,直到她慢慢轉過了臉,後似煙一般消散。
剛要抬起腳步,身後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我一激靈。
想轉過身,腦袋裡想到了個典故。
人的肩膀有兩盞火,如果別人叫你或是怎麼樣,你轉了頭,肩膀上的火就會滅掉。
一時僵住,背後也遲遲沒有任何反應。
半晌從身邊走上一個人影,餘光裡能確定,應該是個人。
她抬步走到前方,站定後轉身。
我看著面前的人,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校長好。”
校長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我記得你,張汐同學,昨日課上你提的問題。”
看著校長的樣子,我猶豫了一番,還是決定問出口。
“老師,請問您是跟我們的王英校長有血緣關係嗎?”
她微愣,點了點頭。
“是呀,她是我的曾外祖母。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兒。”
說著老師掏出了兜裡的手機,翻出了相簿,她將照片在諸多相簿中點選,然後把手機推到了我的面前。
女子是標準的瓜子臉,長相絕對算得上清秀佳人,身穿白色的旗袍,優雅極了。
我有些不解了,“那校長是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之類嗎?”
“沒有,那時家中只有她一女,其他也是早早夭折,那個年代養不活小孩的比比皆是。”
校長又從手機中找到了另外的幾張照片,讓我翻閱。
那是在學校的活動中,出席的王英校長。
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映入眼簾
“這是修石橋時,來幫忙的幾個學生。”校長看著我看著這照片發呆,回答道
我下意識的指了指那個在角落裡盯著女子看的男生。
校長嘆了一口氣,似乎並不想回答。
她往前走去,我急忙跟了上去。
軟磨硬泡下,硬是讓校長沒了辦法。
我們來到了辦公室,校長用鑰匙將塵封的相簿取出。
開啟這本相簿,在裡面許多的相片中,只有寥寥幾張的照片,這個男生但凡出現就站在校長身旁,眼中的愛慕不言而喻。
有時是偷偷的在一角,有時是光明正大的站在身旁,
不曾改變的是那眼光,直直的追隨著那個人。
將相簿翻閱完,校長終於開始講起了這個故事。
男生比王英校長小5歲,初見時她們一人是學生,一人是剛晉升不久的校長。
男生的家庭支離破碎,母親早早的跟別人跑了,父親酗酒家暴。
撫養他長大的是年邁的奶奶。
因為複雜的家庭環境,學校對這個男孩子也是多有照拂。
起初男生只是生活過的拮据,可其他也和常人沒什麼不同,學習成績也是不錯。
可在一個暑假過後,男生一直沒有來。
也沒有傳來任何的訊息,校長和老師商議過後,決定去男生家中家訪。
她秉持著對每一個學生負責任的態度,帶著水果,來到了男生家中家訪。
根據學籍上填寫的地址,她來到了男生的家中。
門庭外是雜亂的野草,門口的地上全是菸頭和瓜子殼,門沿上還有不少的蜘蛛網。
左側的木門破了一個大洞,只用薄薄的一層紙糊在上面堵住。
她在門口敲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人來開,她看了看四周也沒有鄰居沒法詢問情況。
只能推門進去看看,是否有人在家。
映入眼簾的就是,黑漆漆的地面,上面不知是油漬還是什麼的髒汙,粘在地上。
髒的根本沒地方下腳,踩下去腳被黏的抬都抬不起來。
忍著噁心往裡走去,石板床上是薄薄的破舊涼蓆,還能看到兩隻蟑螂在上面爬動。
桌上是未洗的碗筷,上面是厚重的油汙,其中有一個菜上面都已生了蛆。
她伸手按壓了一下喉嚨,壓制住想吐的慾望。
在垃圾堆滿了一角,她終於看到了男生,鐵鏈綁住了雙手跟雙腳。
男孩的身邊還有幾隻老鼠的屍體,他的身上是被菸頭燙的痕跡,手腕腳腕處都是淤青。
身上穿著一件老式的碎花裙,臉上畫著妝容,在他微長的頭髮掩蓋下,還真隱約有幾分像女孩子。
看著已經昏迷不醒的人,她只能將人扶了起來,離開了這個根本不能稱為家的地方。
出來的校長甚至覺得外面的空氣,是香甜的。
在醫院檢查完,才發現那孩子身體已經差到不能再差,長期的營養不良。
渾身的淤青跟傷痕,最後醫生看了一眼校長,嘆了一口氣。
說他將來會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畢竟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壓迫下,更別說他還長期被迫接受著暴力。
她將男生帶回學校後,親自囑託了他宿舍的人,小心的照顧男生。
那天開始,她每日都會來看男生,有時帶上一些吃的,有時帶上一些書籍。
沉默寡言的人,在她精心的呵護下,逐漸展露出了笑臉,擁有了屬於這個年紀的表情。
他慢慢的走出心中的陰霾,開始了正常的生活。
優異的成績,讓人不禁感嘆那是泥濘中生出的花朵,堅韌不被世俗所影響。
某天他的父親來到了學校,各種撒潑打滾威脅他回家,要讓他照顧自已。
主任一聽到這個訊息就趕來站在他面前,用雙手將他護在身後,維護著他。
看著面前的主任,他下定決心借來了同學的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如今他已成年,有權利決定自已的人生,他不再是那個可以被任人隨意欺凌的孩子了。
隨著男人被警察帶走,王英主任也終於放下心,也有心思分出更多的時間在學校的事情上面。
之後她每一次舉辦的活動,男生都會積極參加,他的性格也逐漸開朗了起來。
可那天,從古橋上掉落的校長。再也沒有上來過。
男生一言不發,就窩在宿舍的被窩裡,蓋著主任送他的被子也不去上課,其他老師去勸,他還是一動不動。
在校長頭七的那天,男生不知從何處找來了校長的衣服,從相同的位置跳了下去。
而那天正是傾盆的大雨。
也許是因為王英校長是他唯一的救贖,所以他不願意失去。
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眼睛的校長,我想出言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突然響起的上課鈴聲,打斷了此刻。
“快去上課吧,至於這事兒,就不要外傳了。”
我看著她點了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不幸的人生,出現的唯一一絲溫暖,他想伸手抓住,卻發現光是留不住的。
我想男生就是這樣的心思吧。
所有人都會記住王英校長,而那個男生,早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下課路上,看到園林學院培育的雛菊跟繡球開了花,在這個雨季的末尾他們終於盛開。
一粉一藍交錯著,身邊是無數的小雛菊,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裡,散著淡淡的花香。
認識的園林學院的小姐妹,將她的成品摘了三朵給我,分享著她的喜悅。
走到古橋上,看見泛黃的水上飄散著幾朵的雛菊。
想起早上看到校長時,她的包裡放著的紙錢,我將手中的雛菊放進了河中。
第2天之後,雨便停了。
豔陽高照,一掃往日的陰霾。
後來在每一個雨季,我還是會在橋上看見那個撐著油紙傘,穿著旗袍的人。
他就那麼帶著悲傷的神情看著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