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錚雖已過了古稀之年，卻還是某個重大材料專案的主持人，國寶級的學術權威。

一向治學嚴謹的莫錚，平時幾乎滴酒不沾，除非某些令他刻骨銘心的日子……

酒是67度的衡水老白乾，烈酒入喉，炙熱辛辣，可對於莫錚來說，卻並非療傷聖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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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錚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會不會有一天，醒來便已是來世？

咳咳咳……

一大口喝完杯裡剩下的酒，莫錚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上閃現出一絲痛苦之色。

最近總是沒來由的想起喬明宇進手術室之前，跟自已說的話：“老莫，聽我一句勸，萬物有律，沒有誰能陪你到天荒地老，有些執念你該放下了！”

…………………

莫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頭痛欲裂。

過了好一會兒，才坐直了身體，眼神迷茫的打量著四周。

沿著四壁低矮的土坯牆，分別放著四張簡陋到極致的木板床，屋子中間是一張搖搖欲墜的小方桌上，放著一盞煤油燈，加上兩張看起來有些瘸腿的長板凳，這就是屋裡的全部家當……

吱呀一聲，破舊不堪的木門被人推開，一個小夥子走了進來，身上穿著的白背心已經被汗漬浸泡的有些微黃。

“你是喬明宇？”莫錚目光呆滯的看著走進來的年輕人，聲音有些顫抖。

“你丫是不是病了？”

莫錚從床上一躍而起，猛然衝到年輕人面前，沙啞著嗓門問道：“明宇？真的是你嗎？”

年輕人掙脫莫錚的手，沒好氣的說道：“你丫這是餓出了幻覺！別演了，什麼吃的都沒有！女知青那邊也差不多斷頓了……”

莫錚茫然的繼續打量四周，土坯牆上的日曆赫然顯示，現在是1975年5月22日。

“我特麼這是重生了？”

記憶突然如同潮水一般湧來，莫錚一陣昏厥，重重的栽倒在地。

過了好一會兒，莫錚才慢慢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幾張焦急的面孔。

“老莫，你沒事吧？”

“感覺怎麼樣了？”

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遞過來一個搪瓷缸和半塊窩窩頭，帶著哭腔說道：“莫錚，你可別嚇我！快把紅糖水喝了，再吃點窩窩頭……”

莫錚接過搪瓷缸，把半杯紅糖水一飲而盡，咂了咂嘴，把半個窩窩頭塞回到女孩手裡，柔聲說道：“劉蘇，你吃吧，我不餓！”

名叫劉蘇的女孩臉上露出一絲紅暈，低聲說道：“我吃過了，這一半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哎呦，太肉麻了！就半塊窩窩頭，老莫，你不吃給我！哥們這一天粒米未進呢！”喬明宇作勢就要來拿劉蘇手裡的半塊窩窩頭。

“想得美！”劉蘇連忙把手別到背後。

眾人一陣鬨笑。

“陳陽、羅亞軍，你們倆出去半天，就沒踅摸點吃的回來？”喬明宇看向另外兩個年輕人問道。

“別提了，走了好幾裡地，一直跑到小草壩，剛偷了兩個苞米棒子，就被看青的老頭髮現了，還放狗咬我們，要不是哥們跑得快，就交代在那兒了？”陳陽苦著臉說道。

“偷幾個苞米還跑到小草壩去？二岔河沒苞米地？”莫錚不解的問道。

“你想什麼呢？何有德那老王八蛋知道我們斷頓了，天天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們！”喬明宇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劉蘇和另外一個女知青一眼。

莫錚眼神裡突然閃現出一絲戾氣，塵封已久的記憶，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湧來……

他們插隊的山村是在紅河省安寧縣青龍灣公社二岔河大隊，這是一個交通閉塞的小山村，人均不到六分地，窮的叮噹響。

“寧嫁草壩狗，不嫁岔河郎！”當地這句順口溜，完美的詮釋了二岔河大隊的貧窮和閉塞。

插隊前幾年，倒也相安無事，雖然日子艱難，也勉強可以度日，直到村支書何有德那個遊手好閒的小兒子何建成，看上了劉蘇，何有德便想盡各種辦法刁難，剋扣知青口糧逼劉蘇就範！

屋漏偏逢連夜雨，恰逢家中遭遇變故，萬念俱灰的劉蘇被生活所逼，屈服於命運的安排，最終含恨而終，香消玉殞在這愚昧落後的山村……

莫錚陷入沉思的功夫，劉蘇和另外一名女知青葉梓瑜已經把挖回來的野菜、山蒜和嫩玉米粒熬了一鍋湯。

野菜湯裡看不見一絲油星，因為季節的緣故，野菜和山蒜老的嚼起來都費勁，苦澀刺嗓難以下嚥，可為了生存，每個知青都喝了兩大碗野菜湯。

“媽的！這野菜湯越喝越餓！哥們怕是撐不到夏糧收割了，我要是餓死了，分給我的口糧全部留給梓瑜……”喬明宇還不忘記貧嘴。

“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眾人起鬨。

“你們聽他胡咧咧呢，一個窩窩頭都跟要他命似的！”葉梓瑜笑罵道。

“每天野菜湯度日也不是個事，早晚餓出毛病來！我聽說前兩天齊甸公社的知青，就去縣裡要飯去了，要不咱們也去碰碰運氣？梓瑜，咱倆一組，你負責哭，我負責吼……”喬明宇說道。

“誰要跟你一組？你飯量那麼大，還不夠你一個人吃的！”葉梓瑜白了喬明宇一眼道。

“這主意不錯！明宇，你和陳陽一組，你們倆就到縣知青辦大門口乞討，混幾頓飽飯肯定沒問題，訴訴苦，說不定還能帶點口糧回來！”莫錚一臉認真的說道。

“對，順便把何有德剋扣我們口糧的事，向縣知青辦反映反映！”葉梓瑜幫腔道。

“有什麼用？那老丫挺的女婿是縣革委會副主任！”羅亞軍搖搖頭苦笑道。

“革委會副主任怎麼了？剋扣知青口糧，就是破壞上山下鄉！”喬明宇不以為然道。

莫錚也很快理清了思緒，青黃不接，距離夏糧上市，最快也要一個月，何有德那廝還會找著各種理由剋扣大家的口糧。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在這鳥不拉屎的山村，面對著滿山的土疙瘩，空有一身的本事，也變不來一粒糧食……

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可真的是會餓死人的。

“咱們不會真的淪落到去要飯吧？我可拉不下這個臉……”葉梓瑜一臉擔心的說道。

“開什麼玩笑？有我在，還用得著你去拋頭露面？放心吧！明兒一準給你弄回糧食來！還得是白麵兒，苞谷面咱都不稀得要……”喬明宇拍著胸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