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茯苓!”花濺離大聲吼著,她抓著黃十里,手裡有點溫度,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
黃十里吐出半截舌頭,差點被她捏得喘不過氣來。
片刻後,茯苓帶著一大群侍從遠處過來。
“夫人,奴婢來晚了,請夫人責罰。”
“責罰什麼責罰,趕緊看看這人死沒死啊……”
一天到晚責罰責罰,難不成她是個判官啊。
為首的侍從上前查探了一番,“回稟夫人,死了起碼得有兩三個時辰了。”
兩三個時辰?明明一直哭還喊救命來著,難道真的是鬼?
她嚇得把黃十里往外一拋,連忙躲到茯苓背後去,“你懂醫術,你再去把這女的翻過來看看。”
茯苓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嚥了咽口水,壯著膽子上前,將女人的翻了過來。
女子臉上糊了一層被汗水打溼的頭髮絲,看不太清楚容顏,茯苓拿出一張方帕,隔著帕子將頭髮撥開,露出一張慘白清麗的面容。
侍從裡突然有個人大呼了一句,“這不是芙蓉苑那邊的大丫環小翠嗎?”
花濺離和茯苓都剛來沒兩天,對於整個府上的人都不是太熟悉,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小翠?!”
嗖的一下,一團黃色毛絨絨的東西圍著眾人瘋跑,大叫起來,“媽呀……那邊還有一池子水鬼……”
速度之快,只留一圈黃色殘影。
黃十里快嚇瘋了,本來就在崩潰的邊緣,還被花濺離甩到了池塘裡……他水性本就一般,拼死拼活游到一塊漂浮的玩意兒上爬了上去,剛歇一會兒就發現觸感不對,他捏了一下身下的「浮木墩兒」,這觸感,滑不溜秋,一捏還流出了些許黃白之物,比他放的屁還要臭百倍。
他忍不住吐了出來,差點魂歸故里。
這哪裡是「浮木墩兒」,分明就是一個漂浮的屍體,只是在荷葉的掩蓋下,影影綽綽看不清楚而已,他嚇得東竄西跳,到處都是「浮木墩兒」……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多的死人了,放眼望去,整個池塘荷葉下,全是這種東西。
花濺離一想到自己還在這兒賞了半天的荷塘月色,隱隱作嘔,胃裡翻江倒海,難怪不說剛剛覺得風裡有點腥腥的味道,還以為哪裡有臭魚爛蝦……
不久後,所有屍體被打撈了上來,一字排開,放在地上用席子蓋住。
茯苓數了數,居然有四十多具,加上小翠,剛好四十九具……
南府別院的劉管事神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屍體,“昨日夜裡是公主府發現了四十多具,今日夜裡就到了南府別院了……明明早上才專門派人清理過淤泥的……”
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麼多屍體放在池塘裡,真是聞所未聞,難道真是最近坊間傳言的爬龜婦又現世了?
這事太蹊蹺了,他將花濺離安頓好,派人去請南夷之過來拿主意。
花濺離在客廳裡坐著,驚疑未定,她喝了一口熱茶,平復了一會兒,“這種情況,你倆見過嗎?”
黃十里雙手抱著茶杯,將嘴埋進茶杯裡,咕咚咕咚炫了幾口,擦擦嘴,“沒見過,不過我有一個朋友,見多識廣。如果他在的話,肯定見到過。”
花濺離奪過他的杯子,語重心長道,“小小年紀會撒謊,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黃十里靠在椅背上,敲起了二郎腿,“我可沒騙你,我那個朋友,年紀比我還小叻。剛被拐來時,我們被關在一塊兒,他一直呱呱呱的,哇哇大叫,每天都在捱打,後面私牙每天就罵他,你不要給我哇哇叫,他捱了不少揍,最後就把它便宜處理給官牙了。”
“呱呱呱的是一隻青蛙精嗎?綠皮白肚,額頭上有個星星一樣的胎記。”花濺離起了身,她拽著黃十里,十分激動,“他在哪兒?快帶我去。”
“醜女人,你先把我放開,快勒死我了。”黃十里緩了緩氣,這才說道,“好像是被國師府裡的人給買走了。”
看來古越跟她一樣,吃了散妖丹被散盡妖力了。
只是不知道為何,有的直接被打回原形,有的卻能像她和南夷之一樣,仍然保留人體軀殼。
“他是你的朋友你為啥不早說啊!”花濺離揪著黃十里的臉威脅道,“以後無論有什麼事,事無鉅細地先告訴你的主人我,好嗎?”
看來還是得去找南夷之了,既然他這麼有錢,當然也有可能認識國師吧,到時候賄賂賄賂,運作運作,古越不就被贖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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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府中,雲霧閣裡,高朋滿座,鼓樂齊鳴,歌舞昇平,觥籌交錯,酒香四溢。
南夷之坐在廳中主位,正襟安坐,面色肅然。而云霧閣宴客廳左手最尊貴的位置處坐著一位面容淨白的女子。
其身配長刀,素淨自然,一襲白色狐毛披肩配上青衣盡顯低調,束髮高聳。
舉手投足英武又不失柔情,溫柔卻又不失瀟灑豪邁,英姿颯爽,雌雄莫辨。
此人正是國師天海輕。
三公主上官婉婉此次低調了許多,她坐在天海輕旁邊,僅著一身素紗粉衣,裹一件灰色大氅,臉色蒼白,與扶風鎮那會兒的狀態相比,憔悴了許多。
公輸思淵一身黑衣,坐在右邊首位,面容陰鷙,下巴瘦削,他看著大廳裡舞姿優美的歌姬們,嘴角上揚,眼裡有幾分瘋狂之意。
吳濤作為總管陪坐在客人身旁,雙手隨著樂曲有節奏地打著節拍,一曲終了。吳濤示意舞娘們下去,而南夷之帶頭鼓掌,連說了三個好字。
上官婉婉有些疲乏,卻又不得不振作起來,她端起酒杯,對著其他幾人說道,“人道南表哥府邸舞娘姿色冠絕中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真是虛偽又無法反駁的客套話啊。
南夷之揉了揉太陽穴,暢飲一杯,“表妹謬讚了。只是此次國師大人前來,倒是蓬蓽生輝啊……”
天海輕笑飲了一杯,默不作聲。
止語是上等智慧,止心是上等律己。
可她好像只做到了前一個。從小到大她都儘量保持安靜,要麼就說話語速慢一些。
話出口得越慢,越不容易被聽出破綻。
就比如現在。
上官婉婉見天海輕又成了悶葫蘆,用手肘靠了靠她,“師姐你講話啊。”
她這個師姐從小就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寡言少語,惜言如金。
上官婉婉還記得她七歲那年,聖心殿上,聖上誇了師姐整整幾百來字,卻只換來她三個字,謝聖上。
然後就是無盡的沉默……
一老一小兩人就這麼殿上殿下沉默地對望著。
那一日幸虧有謝丞相打圓場,否則不知道得多尷尬。
聖上常言,天海輕巧捷萬端,蘭質慧心,人中龍鳳,就是人太悶了些,作為小娘子還是要有趣點好。
想到這兒上官婉婉嘆了口氣,“師姐啊,婉婉的婚事搞砸了,可我想你能有個好歸處啊。”
你這樣一直不開口,就算是月老親自來了,也沒法幫你拴住南夷之啊。